白霜出差回来了，屋子里空荡荡。
扑面而来一股猫屎臭。
自动投食机和自动饮水机，把皮卡丘伺候得膘肥体壮，但猫砂盆没有自动铲屎功能……
皮卡丘在她进门那刻就凑过来，围在她脚边蹭啊蹭，极尽黏腻。白霜走到哪，它就跟到哪，白霜停下来，它也停下来，不声不响，撑着小爪规规矩矩坐定，睁着一双圆咕咕的大眼睛，一副“世间祥和”的表情望着白霜。
白霜抓住皮卡丘的两条前腿，把它悬空架起，愤愤地同它理论：“我就说吧，到头来还是我一个人养你，你说我是不是很无辜？”
她抖动着猫，像是要逼它说人话似的。不等猫挣脱，她就把它宠溺地抱紧入怀，用脸去摩挲它暖暖的毛。
到底谁更需要谁呢？
虽说出门在外也可以从摄像头观察到猫，但她总这么出差，也是不行的。
她心里早已萌生的那个想法，又多了一层理由：“就算是为了猫，这工作也是该辞的了。”
在她回来的路上，有一位领队给她制造了一个新麻烦。有一期大年初三出发的团，原来的领队临时改变主意不能去带。
“没办法啊，我家里怎么也不同意我那么早出门。”对方说。
那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强逼着人家去带。
找来找去，也没有其他领队愿意接手——谁不想好好过个春节？
活动都已经成行了，也不能因为领队放鸽子就把客人遣散了，这不是儿戏。
她跟Mark说了这事，但Mark又能怎样，只能叫她赶紧想办法解决。
总之，团是必须出的，领队是必须有的。
能有什么办法？她心里清楚，Mark只是暂时没有明说“白霜你顶上吧”。
这份工作，总是把白霜置于此起彼伏的各种麻烦中，好像她的价值，就在于解决麻烦。
白霜又想木瓜了，想向他倾诉，但是她没有，说好了不再干扰他。
凌晨3点多，白霜突然醒来，不是惊醒，而是毫无征兆地醒来。
耳机里还响着音乐，她定定地听了几句，是李宗盛的《山丘》。
“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
在这寂寂无声的凌晨，整个世界灰蒙蒙，这歌愈发让人出奇地寂寞孤冷。想到冷，她这才留意到被子有一半滑到了地上。
她回忆起来，刚刚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茫然无措地一直在向前走，麻木地向前走，好像在寻找什么，又不知道在找什么……
一个笃定的念头在她脑海里冒出来，刻不容缓。
“辞职吧！”
白霜一上班，就去找了Mark。
“我想好了，这次真的要辞职了。”
Mark面露囧相，咂咂嘴，劝她：“你看你……你就是一阵一阵的小情绪，没事的，跟我这吐吐槽就好了，没有过不去的坎。”
白霜好像根本没在听他说的，继续自顾自说道：“尽快安排人来接手吧，我年后离职，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春节那个团没人带，我会去带的，你放心，怎样都不会撂挑子。往后我还是山行的领队，还是乐意带队的，只是我会控制节奏。能为公司想的，我都想了，也不算辜负你的期望吧。”
Mark一听，这事是认真的，一道道抬头纹立马深刻起来。他沉闷了一会儿，说道：“我就知道是这事。这也是突发的，也不是经常这样，不要动不动就想着辞职呀！”
“咱们这行，突发事件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我早就习惯了，不是因为这事。”白霜淡淡地说。
“那是为了什么？”
“因为自私，我想要自私一点。为别人着想已经够了，是时候为自己做一些事了。”
“你还要去做什么？这份工作不就是你擅长的吗？你也能从中找到价值。我原打算过阵子开股东大会的时候，就提议给你发期权奖励的……”
“谢谢！我知道公司对我很好，但我不想被绑定。不怕你笑话，我的确很喜欢钱，以前我想要很多很多钱，多到堆起，这样有安全感，就不会再有那么多无能为力的事了。后来我发现，卡里的钱越来越多，无能为力的事却并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真是奇了怪。我一天到晚就只有工作了，没时间关心我爱的人，没时间养花花草草猫猫狗狗，没时间创作，连发呆的时间都没有，再这样下去，我会失去所有的。对，我是很喜欢钱，但我从来没想过当女强人，或者小富婆之类的，我就想过过小日子，乐呵乐呵就行了。”
Mark根本没有理解她深层的想法，只捕捉到她浅层的无奈，又开导她说：“是不是你生活上的矛盾还没有协调好？木瓜来找过我，我跟他说过了，你其实为他们家着想了很多，并不是只知道工作，他也理解的呀。”
“你跟他说这些？……”白霜惊诧，有些生气。她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木瓜那么极端地想要撇开她，全世界不相干的外人都能把利害关系看得透透的，当事人又要怎样力排万难地坚守呢？“哎，算了，说不清……反正我都要辞职了，这次是我自己要辞职，跟任何人都无关。”
Mark尴尬地笑了笑，说：“我们认识多少年了，我还能不知道你吗？你就是太文艺青年了，有理想是好事，但是不能理想主义啊。毕竟还是要先活下去，才能活好。你有没有想过，放弃工作，值不值得？”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用劝我了。放弃这份工作，我还会去做一些别的事情，并不是去小资文艺喝茶晒太阳。我现在还没捋清要做什么，以后再跟你说我的计划。你不用替我惋惜，我只是离开这个办公室而已，不是离开山行再也不带队了，我们还是在一个大家庭里啊，这样对我们不都是很好的吗？”
“要不，过完春节再说吧，现在公司正忙呢。”
“我真的想好了。”白霜再次强调，“现在说，春节后就能走，春节后说，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了。咱们这行，总是提前就安排了后面好几个月的团，要是不早点说，真的很难脱身，你知道我不会撂挑子。”
Mark没有言语，静静看着白霜，似乎看得久一点就能松动她心里不坚定的部分。但他没有成功，白霜这次很坚定。
“啊——好吧！”Mark一把拍在椅子扶手上，撑着身体坐起来，艰难地说道：“‘脱身’这种词都用上了，我还能说什么呢？既然这样，那就随了你吧。祝你以后事事顺利，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别忘了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谢谢！真的谢谢！”
白霜走到门边，正准备去拉开门，突然停住了，转头问了一句：“Mark，你有多久没旅行了？”
Mark的心突然被戳了一下，脑海里快速扫了一圈，反问道：“和你们麦径大满贯那次算吗？”
白霜眉毛一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开门走了，留下Mark在那里黯然思索。
出来后，白霜第一时间给齐风发了消息：“齐大爷，我准备创业了！”
齐风欣喜：“太好了，做什么？”
“开个厨房，疯狂的厨房……”
春节放假前，白霜把皮卡丘送到了老吴那儿，顺便陪他下下棋，聊聊天。
白霜自鸣得意地正准备把一枚“马”拐过去踩“象”，气势都撒出去了，却被老吴赶忙拦住：“你这马不能这么走，不是教过你吗，这是蹩脚。”
“啊，又蹩脚？不是往左蹩脚吗？往右也蹩脚？”
“对啊，只要这里有棋子挡住，往两边都是蹩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