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恶狠狠地瞟了他一眼，哑着嗓子说道：“到此为止，没有下次！”
缓过劲来后，她又追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吸呢？”
齐风使劲嘬了一口，然后把烟头摁在了烟灰缸。
吐完最后一口烟后，他难得深沉地说道：“总要有个出口。”
白霜还是谢绝了Mark。
“我会以粉丝的身份关注你们，支持你们，有合适的活动，我一定参加，说到做到！”
她心里还是愧疚的，想象着Mark应该对她很失望。
错过这次机会，她觉得未来恐怕真的要在厦门定居了。一切恢复如常，她继续潜伏在这个岛屿的悠闲里，带着一种无以名状的遗憾——总是失去的东西更诱人，这大概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吧。
她关注了“山行”的公众号，每当无聊时，她都会把所有旅行路线从头刷到尾，隔着屏幕羡慕别人的远方，聊以慰藉。那些路线，要么是广州周边一两日的短线，要么是成本很高、耗时较长的中长线，她都没法参加。但她可以做的是帮忙转发宣传，略尽绵薄之力。
应Mark邀请，她注册成了“山行”最早的一批领队——并非指旅游业所定义的出境游带团领队，而是指户外界对带队人员的习惯性称呼，实质上属于“导游”。系统按序分配给白霜的领队编号是0007，前面想必还有好几位是“山行”内部的程序员。起初她只是帮他们内测服务号的功能，从用户和领队角度提优化建议。后来，“山行”日渐成熟壮大，路线越来越丰富，领队越来越多，而她在厦门没干什么，也会和其他领队一样，时不时收到系统自动推送的通知公告和节日问候。她越发觉得白白占着这黄金位的领队身份很虚，像个吉祥物——厦门人喜欢把“摆设”戏称为“吉祥物”。为了有朝一日能让这领队身份实至名归，她买了导游教材，准备报名那一年的导游证考试。
几个月后，她觉得总是远程观望，没有参与感，便突发奇想，主动帮“山行”设计了一条厦门的旅行路线。她想着，厦门在全国范围内都是热门旅游城市，在华南也一定很受欢迎。
Mark很惊喜，并不仅仅因为这是他们的第一条华东路线，还因为白霜的效率。“山行”目前的路线是先由领队踩线开发，然后由内容编辑搜集资料来编写文案，领队大多没什么表达力，编辑又对路线不熟悉，一来二去的沟通，耗时很长，通常要一周才能编好一篇路线文案。而白霜，一天就做到了——她一个人承包了路线开发、文案、排版、设计、费用预算……
“这是个人才啊，明明适合做旅行，可惜了！”Mark不禁心中惋惜。
这件事激发了Mark的一个新思路——也许，他们需要改变一下路线开发的模式了。
厦门路线一经推出后，果然受到了热捧。白霜凭着她对好的旅行的理解，融入了一些本地化特色体验，动静结合，展示了一个不一样的厦门，让人耳目一新。
Mark为了节省成本，想请白霜做厦门路线的长期领队，这下白霜又为难起来了——她可是“厦日文创”的人啊，总不能工作日频繁请假去给别的公司劳动呀！虽然赚外快很不错，但职业操守更重要。
这是一条4天3晚的路线，她如果去带，就得请假两个工作日。无奈之下，她只好和Mark商量，她只带第一期，山行安排新领队随团学习，后面的团都交给新领队。
白霜跟齐风请假的时候，心里藏不住事，全盘托出了。
“我保证，我没有脚踩两条船，就这一次，只是朋友有需要，我帮一把，你懂得。”白霜信誓旦旦地说。
齐风看着白霜设计的那条路线，不仅没生气，反而得意地笑了：“哟，这里面还有咱们门店的体验活动哦，客人说不定还会额外带点什么走。不错不错，很有头脑，咱们也能多一些收益。光靠散客是有点不够了，导入外部流量也好。我会跟店长说，如果团期稳定，咱们能给他们9折优惠。”
“哦。所以，你有听到我说的吗？请两天假的事……”
“行，从你年假里扣。”齐风爽快地答应了。
白霜得逞，抱拳致谢。
齐风补充道：“门店的同事如果问起，你就说帮公司拉了个合作。说好就这一次啊，还有，朋友圈广告知道该怎么发吧？”
白霜冲他一眨眼，说道：“我懂得，咱们是主场。”
这一次，白霜总算做了一件“多赢”的事，终于不再纠结了。
厦日文创上海店开业后，业务不断发展，团队也越来越壮大，一眨眼，人数就已经翻了好几番。老别墅已经日渐装不下这么多人，连一楼和三楼都充分利用上了。
人多，也带来了一些让白霜无所适从的变化。周会越开越久，从上午开到下午一两点，午饭都来不及吃，就又到了下午上班；以往虽然是弹性上班时间，但大家也会自觉在10点左右到公司，而人多了之后，反而10点半还不见什么人影，有时候望着空落落的办公室，她会怀疑自己把周末当成了工作日；公司也不像以前二十几人的时候说聚就聚了，现在只能中秋和年会去酒店包个会议室；而她头脑短路时，想去天台发呆，又发现似乎每一个角落都有了人……
齐风又开始神出鬼没了，也许厦日文创又要有新动作，上一次他这样，还是筹备上海分店的时候。白霜偶尔见到他，他都在和外部人士谈事情。大家如果有事找他，都要去找小英问他的“档期”，同事们笑称为“挂号排队”。如非必要，白霜都不会去打扰他，更别说像以前那样闲聊——时间就是金钱，她可不想浪费大忙人的金钱。
公司内很早就有传言说他们可能要搬家了，白霜跑去向小英打探虚实。
“新办公室在哪里，也是别墅吗？有天台吗？”
小英一瓢冷水泼下来：“想什么呢！在创意园，别墅是不可能的，天台也是不可能的。据说有投资人在创意园有资源，我们包了整个三楼，300多平，比这里大很多，租金还比这里便宜。”
白霜没理会其他信息，还是惦记着她的天台，问道：“那没有天台，以后想要透透气还能去哪？你知道我的，憋不住，脑袋要透气才有灵感。”
“以后就开窗透气吧。老大说要在窗边种一排水果，熟了可以摘来吃的那种，行政为了这个还跟我哭诉好难。老大也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白霜有些发呆，小英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回过神来，无意识地说了句：“哦，种西瓜吧。”
说完她就呆呆地走了，留下小英在那里一脸懵逼。
白霜是失落的，老房子情怀终将要割舍掉。又有什么办法呢？公司要发展，必然会带来这些变化，她作为这团队里的一份子，应该为公司感到开心。
终于，厦日文创搬入了岛内东边的创意园。新办公室很宽敞、装修风格非常符合当下年轻人的口味，装下全部人绰绰有余，还另辟了三间会议室。整层楼有40%的地方拿来做了休闲区，依然有小厨房，还多了VR游戏机，窗台种的是草莓。这些都是按照齐风的要求来设计的。
白霜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内心便接受了这处新的办公室。
原先的老别墅办公室，改造成了新的一家门店，白霜偶尔还会回去坐坐。附近有曾厝垵这个IP，生意还不错，商人果然擅长合理利用资源。
新办公室开始了打卡制，虽然白霜不喜欢这样，但其实是她在绩效表里提出来的这个建议。她现在开始理解前公司的条条框框——在规则之下，才能有合理的自由。
创意园离白霜家比较远，但她依然每天骑车上下班，花在路上的时间从25分钟变成了45分钟，吸收的尾气也多了很多，这很烦。下雨天，她还得坐公交车，一路的拥堵，恨不得中途下车用走的。更烦的是，她再也没有像别墅院子那样让人放心的单车停车位了。她只能和别人一样，停在楼外的回廊里，但这里并无人看管，她心里始终有些隐隐的担心。
有一天，她的车终于还是被撬了。万幸的是，没撬开！她一开始还没发现，用钥匙怎么也拧不动锁，细一瞧，才发现锁被撬过，吓出她一身冷汗。锁已经失灵，钥匙不管用了，她正想着要抬起前轮把车推回家，结果无意中拉扯了一下锁链，竟然一下子把锁拉开了。天啦，这样都没有被偷走，她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
齐风知道后，一个劲笑她：“你怎么想的？一辆大行SP8，你以为躲在一群菜鸟车里面，就不会被发现？旁边可都是骑单车的人啊，傻不傻？”
“不要幸灾乐祸好吧，我已经很难了，以后都不敢骑车了。”
“买辆车啦，以你的工资，分期付款完全做得到。”
“不要，我不想当车奴。”
白霜家已经有白阳这个现成的房奴车奴了，前车之鉴说明，那种日子并不是白霜想要的。白阳和波哥结婚前就贷款买了房，要还30年，结婚后又贷款买了车，要还5年，除此之外，双方父母都还补贴了一些钱付首付。所以他们轻易不敢动弹，没有潇洒的妄念，不需要理想，只需要还贷，还到60岁。这一切明明不怎么愉快，他们还选择承受，只源于他们迷思的传统观念——有房有车才是标配。白霜不想变成那样，要的越多，负担就越大。
“要不然，我还有一辆旧车，不怎么开，借给你开吧。”齐风竟然大方到这种地步，土豪果然没有常人的苦恼。
那一瞬间，白霜的虚荣心很诚实地开始作祟，表情很明显亮起来，眼睛里光芒万丈，嘴巴张得好像中了彩票，活生生一个表情包。
但是很快，表情回归了理智状态——她不能白占便宜，拿人家的手短。况且，她也不想日后因为停车费、保养费、油费，逼自己打肿脸充胖子，累！
“不用了，多谢！开车堵到天荒地老，还天天被我这种人超车，容易暴躁。”白霜假装一脸不屑。
突然，她一拍脑袋，叫道：“对哦，我可以再买辆旧单车啊！”
白霜花了80元，从一位大学生手里收了一辆破得不能再破的折叠单车——当然，也不能再折叠——拿到手时还吱嘎吱嘎响。单车原主人挂在网上的价格是100元，但白霜现场看车的时候，皱了皱眉头，还什么话都没说，那学生马上自降了20元。
白霜心满意足推走了那辆破车，径直去了修理店。
消了噪音，换了刹车和链条，破车照样能腾飞！
“旧是旧了点，正合我意。”白霜很欣赏自己的“新”作品。
她潦草地给这辆车P了张很诡异的形象照，发给了木瓜。照片中的单车长了翅膀，飞在惊涛骇浪之上，车身P了一行字：哈利白霜与魔法车。
木瓜哭笑不得，说：“你这是五毛特效吗？为设计界有你这位痴神感到同情！”
从此，创意园的路上多了一个景象：一位穿着fashion的女生，踩着一辆满是“历史痕迹”的单车，意气风发地一路超越宝马奔驰，脸上挂着“飞”一般的自豪……这当然是白霜想象中潇洒的自己了。
要知道，这车没有变速器，上坡全靠推……
其实，车里的人们可能在想：这混搭好突兀啊！
现在，她上下班单程要1小时了，她只能用意念去忽略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