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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衾枕(1 / 2)

嘉泰十七年,小寒。

洛都长秋宫,皇后居处。

“一候雁北乡,二候鹊始巢,三侯雉始鴝。*”长秋宫椒房殿内,一宫装美妇出神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色,低低念起小寒的侯语,心神不宁道,“怕只怕,大雁不思北归,一心巴着南边妄图鸠占鹊巢……”

边上一满头银发、眼皮耷拉的老妪沉着脸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了宫装妇人那充满不详意味的谶言。

妇人只得撇了撇嘴,憋住了下半句,但艳丽的眉宇间跃然书写着八个大字:“时局如此,不许人说?”

“燕姑说的不错,”上首端坐着的官师被这一声咳嗽从案牍间惊醒,抬起头,看见奶嬷嬷李氏那显见不悦的神色,莞尔一笑,先替另一边打了圆场,然后才沉吟着缓缓道,“玉泉、瑞丰、平宁……节节败退,战战吃输,到而今情势,十六胡兵临城下,是要逼着陛下作‘城下之盟’了。”

“今后大庄的这些雉鸟们还能不能再鸣出个音来,”官师的视线跃过长秋宫的殿檐,遥遥的,似乎恍惚眺望到了明德殿前跪着的那一排排皇子皇女们,哂然摇头道,“怕也是未可说之数了。”

“纵使情势暂且不由人,”李嬷嬷沉着脸,冷冷地打断她,“皇后也不该无端说这些丧气话。”

“战败议和,那是男人们的事情。”李嬷嬷面无表情道,“而皇后您只消一日还在长秋宫里端坐着,您就还是这天下万民的女主人,谁也越不得您了去!”

及至最后一句,已是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官师失笑,无奈地望着自己一脸固执的奶嬷嬷,却也知晓对方今年已经六十有三,是活过了三朝皇帝、见过了太多人事变迁,硬拗是拗不过的,最后也只低低叹息一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老奴只知道,些胡人们就是再贪、再想占,南边的丝绸珠宝,美食珍馐,他们是占不完、占不尽的!”李嬷嬷却是冷笑一声,一脸不屑地讥嘲道,“不然现在还与朝廷议哪门子的和?早就像二十七年前在西都时那般,一揽子冲破宫门烧杀劫掠了。”

“既是要议和,无非是占多占少,讨价还价地拉扯一二的事情罢,又与长秋宫何干。”李嬷嬷想到前事,更是冷笑连连,“左右,那败仗又不是长秋宫让他们打的!”

“先头娘娘殚精竭虑、苦口婆心,劝罢这个哄那个,那些大人们倒是好,事前各个你不听、我不听,事后吃了败仗,倒是尽都知晓要来长秋宫求个主意、讨份锦囊了!”

“要老奴说,娘娘就是管的太多,”李嬷嬷越想越气,越说越气,满脸不忿道,“事到如今,却是不管也罢,可由着那些大人们去折腾罢!”

官师莞然失笑,心知李嬷嬷的心结并不全在什么“前朝的大人们”。

毕竟,先次几番博弈后,前朝已鲜少有敢再对长秋宫的谕令指手画脚、评说一二的了。

李嬷嬷的怒气更多的其实是对明德殿里那位。

但官师本人倒并不如何计较这些。

或者说,早过了计较那些男女情爱的年岁。

“官师者,师,长也,各为一官之长也。故官师者,也即百官之长*。”官师以手支颐,全然无兵临城下、大敌当前的紧张,只专注地哄着自己的奶嬷嬷,“既然唤了这‘百官之长’的名儿,总不好光叫名不做事……”

“老奴早就说,”李嬷嬷气得牙根直痒痒,“娘娘这闺名一开始就没起好!”

官师听得哈哈大笑。

“那该去怪道哪个呢,”官师眨了眨眼,促狭道,“反正不是我自个儿起的。”

李嬷嬷被官师的调侃弄得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但总算消了那幅讨账阎罗的黑脸。

燕姑也被这难得的欢愉带出来些轻松意气,笑意盈盈地接口道:“反正奴婢只知道,无论娘娘想做什么,奴婢只管跟着做就是了!”

“娘娘高兴,奴婢就快活,娘娘满意,奴婢就开心。”

——就好像她们当年在即墨侯府时那般,李嬷嬷管得严,燕姑她们几个小丫鬟却是只管顺着官师的性子、跟着她胡作非为,哪怕天塌下来也不怕。

“你就只管‘谄言媚上’、‘为虎作伥’吧!”李嬷嬷恨恨地骂了她们主仆一句,索性掀了帘子出门盯着午膳去,眼不见心不烦。

官师被燕姑这一句带得一时恍惚,遥遥点点她的额头,失笑道:“你而今身份也不一般了,怎么还说这种傻气话。”

燕姑的眼圈蓦然一红,她不爱听官师提这些,三步并两步走到官师跟前跪下,低低道:“奴婢却只愿一辈子都做娘娘的‘燕姑’。”

官师静默片刻,抬手撑起膝间那张即便梨花带雨也不失半分颜色的美艳面庞,轻轻道:“可你早已是陛下的‘安贵人’了。”

安嬛燕,也即燕姑,泪眼婆娑的脸上不由一窒。

“嬛燕,”官师以指作梳,一下一下,缓慢而耐心地将膝间人散落的鬓发一缕一缕挽起来,语调轻缓,仿佛生怕惊扰到了什么一般,低低道,“当年把你送给陛下……你心里,还是怨着本宫罢。”

“怎么会!”安嬛燕猛然抬头,矢口否认道,“为了娘娘作什么,奴婢都是心甘情愿、甘之若饴的!”

“奴婢要恨,也只恨自己的破身子不争气,”安嬛燕匆匆低头抹了把泪,瓮声瓮气道,“没能为娘娘诞下一位聪慧健康的小皇子,以解娘娘今日之急。”

“可你心里并不爱陛下。”官师却不容她躲闪,拉下安嬛燕遮挡的手,直直望着她的双眼道,“嬛燕,这么多年,本宫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是本宫的错,因为一己之私在本宫和陛下不可调和的矛盾间拉了无辜的你入局……”

“不,不是这样的。”安嬛燕听到此处,却是彻底地平静了下来,反问道,“奴婢是不爱陛下,可娘娘难道就爱么?”

“娘娘也不爱陛下,但还不是嫁了。”安嬛燕一针见血地指出,“再想那贵妃、德妃等世家贵女,又何曾对陛下有过几多真心爱慕?可见这深宫之中,皆是情势所迫。而奴婢至少能为娘娘解昔日一困,便已是情愿极了。”

“旁人不论,只说你我。”官师想到前事,怔然摇头,只道:“你我昔日面临的情势各不相同,无法如此作比……”

“不,是一样的,”安嬛燕却破天荒地再次打断了官师,言辞尖锐地撕开了当年许多人都不敢直言的真相,“娘娘当年嫁给还是太子的陛下,是因为十八年前的宣同府一战,侯爷率胶东军死守住句注塞,逼退了来势汹汹、势不可挡的十六胡,粉碎了漠北王廷南下的美梦,且一箭射杀了先漠北单于郁久闾阿那桂,一雪昔年西都长安被十六胡攻破的前耻……自宣同府往南三百余里,百姓们莫不感念胶东军与即墨侯官氏一脉遗德。

“可也是那一战,侯爷和世子全都没了……且他们的死,并不光彩。”

官师面色微变,抬手止住了安嬛燕。

安嬛燕默然片刻,低头嘲讽地笑了笑,继而续道:“总之,侯爷和世子去后,官氏一脉的男丁断绝,胶东军内军心大乱,人人自危,险些有‘阵前哗变’之声,先帝亦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与诸位大人急议,为东宫聘娶娘娘为妻,以安胶东残部。而娘娘并不爱陛下,却也愿意为了侯爷遗志、为了胶东安稳与前朝大局而嫁,奴婢是不喜欢陛下,可比起娘娘昔年,所牺牲得根本算不了什么。”

官师久久失语,最后也只是苦笑道:“嬛燕,你还是太是高看本宫了……可无论往事如何,终究是本宫对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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