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叶冰裳盘坐在村口的一块石头上。
除了祁锦在石头边护法,不远处还有赤霄宗的弟子守候。
赤霄宗自两百年前起便镇守怀昭城一带,昨夜新任妖尊来袭,他们也得到了讯息,匆匆赶来抗击妖兵。
祁锦突然说道:“衡阳宗大弟子回来了。”
“公冶道友?”叶冰裳凝神去看。
不久,她的视线里出现了那个白衣的仙门弟子。
公冶寂看到叶冰裳、问道山弟子及赤霄宗弟子,连忙上前。
“神女,道友。”公冶寂行礼。
叶冰裳起身跳下石头,与其他人等一起还礼。
赤霄宗弟子得了嘱咐,连忙说道:“公冶道友,贵派清谦长老、问道山紫阳仙子及我宗长老在等你!还请快进去!”
公冶寂颔首,他刚想进去,又看到叶冰裳还站在此处,道:“神女不进去么?”
叶冰裳摇了摇头:“我在此修行。”
人间乃是季春,正是万物发陈、天地俱生的时候,又是一日之初,适合叶冰裳体悟。
公冶寂明白这恐怕跟神女的道有关,微微一笑后与他们作别。
他走后,叶冰裳抬头问祁锦:“新任妖尊会让天下大旱么?”
祁锦摇摇头,说道:“如今的旱魃只是女魃后代,做不到让天下大旱。”
蚩尤伐黄帝,以风伯雨师兴风雨,黄帝唤天女魃,使雨止,遂杀蚩尤。女魃不得返回,但其所居不雨,后被置于赤水之北,繁衍生息,是为旱魃。后来,旱魃一族逐渐消亡,少有人知。
叶冰裳又问:“这世上有女魃么?”
“没有。时人所说的上古妖魔也只是先天魔神和妖兽的血脉或者传承。”
叶冰裳点点头,她爬上石头盘腿坐下,继续修行。
经过昨夜一战,仙门中人终于知道新任妖尊乃是旱魃,名为姒婴。
这姒婴还是万年前神魔大战时候的熟人,她是上代魔神的手下,死在了神魔大战。
如今她死而复生,仙门中人明白,恐怕……是新生魔神唤醒了她。
问道山也知道此事有多棘手。
新一任魔神本就强大,不仅有两大魔器在手,现在又有旱魃相助,而他们的神女却还未长成。问道山不可能这时候让神女和魔神对上。
正巧发现了神兽血脉的踪迹,问道山的长老们决定带着神女离开,除了避开魔神、锋芒擒获神兽,还可以让神女历练、尽快成长。
“羽嘉生飞龙,飞龙生凤皇,凤皇生鸾鸟,鸾鸟生庶鸟,凡羽者生于庶鸟。”叶冰裳坐在白鸾凌羽车里读书,“毛犊生应龙,应龙生建马,建马生麒麟,麒麟生庶兽,凡毛者,生于庶兽。”
“介鳞生蛟龙……”她忽然停下,问蛟龙:“冥夜,你是介鳞所生吗?”
“不是,我由蛇身修五百年成蟒,再五百年成蚺,后又经了两千年,才生鳞为蛟龙。”
叶冰裳微微睁大眼睛:“冥夜真厉害。”
没有任何血统和传承,冥夜就能够化蛟,除了机缘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冥夜自身的苦修。
“除了仙缘眷顾外,我也离不开师父天昊的一力栽培。”
“只可惜……我犯了。”
叶冰裳听到它声音里的低沉,安慰它:“你说过,知能改,善莫大焉。”
“嗯。”
叶冰裳一人跋涉十日,来到了大泽。
九州之外,乃有八殥。大泽便是东北方的偏远之地。此处十分寒冷,千里皆为冻土,山石、湖泊之上也都覆盖着厚实的严冰。
下车后,妫羽先行开路,叶冰裳被其他三个长老护着,紧随其后。
行至某处,众人忽然看见一个极大的湖泊。
湖水碧蓝,却已然结冰,冰面之下皆是一道又一道的冰花,恍若神迹。
叶冰裳行至湖边蹲下,她凝神结印,抚在冰面之上。
“有……神兽!”
层层寒冰之下,有什么带神力的东西在不停地走来走去。
妫羽带领众人在叶冰裳身后开阵。
阵法之力涌来,叶冰裳手下的冰面出现细小的裂缝,随后不断扩大,直到冰面彻底裂开,冰花破碎飞溅,带起五彩光晕。
此时,一头带着青色神光的神兽自湖底跃出,它四足、毛青,形似羊,但却只有一只角,位于额间。
姚棻惊喜道:“……是獬豸!”
“獬豸,性忠直,辨邪僻者,触而食之。”妫羽对叶冰裳道:“神女,祭镜!”
叶冰裳点点头,她起身抛出护心鳞,然后再借由护心鳞的神力,祭出百灵潜护镜的虚影。
獬豸被镜光笼罩,想要立刻逃开。
它的前足在碎冰冰面上刨动几下之后,忽然意识了百灵潜护镜是什么,獬豸放弃挣扎,由百灵潜护镜将它收入囊中。
众人脸上都露出喜意,叶冰裳收起百灵潜护镜及护心鳞。
虽有长老护阵,她依旧灵气耗尽。姚棻连忙抱住她,喂她吃丹药,顺带帮她运转灵气。
为两人留下一个护持的法阵后,其他几人分散开来,四处寻找其他神器或者神器。
最后,赢伯芳找了个麒麟幼崽,众人随即返回问道山。
白鸾凌羽车中,麒麟幼崽在叶冰裳身边爬来爬去。
它还小,也不知道是怎么出生的,四肢都还是软软的。姚棻给它几块灵石,它便抱着啃得津津有味。
赢伯芳见神女小脸严肃,便问道:“可是有什么担忧之事?”
叶冰裳道:“长老们从前说,神兽不分仙魔,只有吉凶之分。对我而言,吉兽易得,凶兽难驯。”
“今日獬豸没有反抗,可我也能感受到它的强大。”
“若是遇到同样强大的凶兽,我不知道要怎么收服它们,或者……只是活下来。”
凶兽,凶悍善斗,书籍记载的驯服方式往往也都是以暴制之。但叶冰裳没有杀机和杀意,驯服强大的凶兽对于她来说十分困难。
妫羽回道:“正如以神器收神器,神女也可以神兽降神兽。”杀不是叶冰裳的道,但是她可以以生道御之。
叶冰裳明白了,点了点头。
叶冰裳的符咒、阵法和身法都是自小学起,可到底是在问道山里养着,没经过实战。这一次,经历了那些事情后,叶冰裳和长老们都颇有感悟。再次回山,长老们依据实际,假拟了不同绝境让叶冰裳在其中应对、演练,就这么过了整整两年。
两年后,叶冰裳再次出山。
现在,叶冰裳也只是练气后期,但只要不断有灵石供应,她画符、驭符、行阵的能力可以比肩金丹修士。
宝剑锋从磨砺出,这一次,长老们也不会再步步紧跟地陪同她。
不过出了点小意外。
问道山山脚下,叶冰裳愣愣地看着被扔出来的麒麟。
“麟止,你为什么出来了?”
她是万年前的神魔大战后麒麟族唯一的后嗣,被藏在东北大泽冰封了万年。自獬豸破冰,麟止也随之醒来,被叶冰裳一行人发现并且带走。
在地上打了个滚的麟止抖了抖身体,站起来,说道:“山主嫌我烦。”
山主总是嫌麟止踩了草了、压着树了、喝水太猛把醴泉喝干了之类的,叶冰裳在时还能帮她遮掩一二,叶冰裳一走,山主眼不见心不烦,就把麟止也扔出来了。
叶冰裳点点头:“噢。”
麟止很语:“明明我们这个年纪就该调皮一点,山主脾气真差。”
话刚落音,她的身后就有一条树藤飞快地袭来,将麟止卷起,猛地摔在了地上!
叶冰裳连忙把摔得头晕眼花的麒麟从树藤里抱出来,道:“娘,麟止知道了!”
麟止怂了,蜷缩在叶冰裳怀里:“山主我了!”
树藤这才回到了山林里。
叶冰裳松了一口气,将麟止放下,说:“走吧,麟止。”
麟止心有余悸,乖乖地跟上了她。
“我们要去哪儿?”麟止问。
叶冰裳取出白鸾凌羽车,道:“我联络了衡阳宗道友,他在怀昭城。”
她换了一身道童打扮,麟止则是化成小白猫踩在了她的肩头,一人一兽很快便来到了正值初秋的怀昭城。
两年前,衡阳宗、问道山及赤霄宗赶走了妖尊后,怀昭城也恢复了宁静祥和。
但附近时不时有小妖作乱,因此,公冶寂常常应妺女的请求带着衡阳宗弟子前来诛妖除魔。
“……便是如此。”
公冶寂将叶冰裳带到了衡阳宗弟子落脚的一处宅院,他说完这两年发生的事,又问叶冰裳:“神女此次前来,不知为了何事?又为何没有人陪同?”
两年不见,问道山神女面容依旧稚嫩,身高虽长高了些,却也不过十岁。公冶寂观她修为,发现她还未筑基,心中难免担忧。
叶冰裳回道:“此次前来确有要事,只是不能告诉道友。”
“至于为何独身一人,这是因为问道山觉得已经到了我自行历练的时候了。”
公冶寂知道神女虽是稚子,却不容小觑,问道山既然敢放她一人出来,自然会给她保命的法子。至此,他便不再追问。
麟止这时候忽然从叶冰裳怀中跳到了桌子上,她凑到公冶寂身前细嗅。
“麟止,怎可如此礼。”叶冰裳蹙眉,将小白猫抱回来。
公冶寂摇了摇头:“妨。”他意识到什么,又问道:“此子不是凡兽?”
叶冰裳点了点头:“嗯。”
麟止这时候口吐人言,道:“他身上好香,有仙草的味道。”
叶冰裳捂住她的嘴:“抱歉,道友。”
“没事,看来什么秘密也瞒不了神女。”公冶寂温柔地笑了笑,“那是我为友人取来的玉颜仙草。友人被妖气所伤,面容损坏,只有这仙草能让她恢复如初。”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神女怀中的白猫身上。
能闻到装在玉匣里的仙草味道,还能口吐人言,公冶寂想着,此兽恐怕是仙兽。
叶冰裳点点头。
这时,从外面进来的一个仙子。
“师兄……”
黎苏苏进来便看到了坐在公冶寂对面的叶冰裳。两年不见,叶冰裳长大了些了。
“神女。”黎苏苏颔首问好。
叶冰裳起身行礼:“毓灵道友。”
公冶寂观她气息平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黎苏苏对他点了点头,在公冶寂身边坐下。
自从玄元秘境生了心魔,黎苏苏的修为一直在跌落,最后终于被公冶寂发现。
衡玄子闭关,公冶寂与几位长老联手帮她稳住了修为,又为她四处寻找清心的仙草灵药,如此,才让黎苏苏的心魔暂时消退,境界维持在筑基。
堪破了黑暗的密室心魔后,现在,黎苏苏最大的心结便是宗门以及澹台烬、叶冰裳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