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心魔反复的折磨,看遍了往事的黎苏苏不得不承认,五百年前,澹台烬对她真的没有一点私情。他对她的每一次痛下杀手都是真的,只是因为勾玉保护了她,澹台烬才没能真的杀了她。
澹台烬苦苦想要夺取的……只有叶冰裳。
而叶冰裳之所以隐瞒自己能操纵护心鳞一事,又勾结廿白羽和澹台明朗绑走她和黎苏苏,应该就是为了最后能杀了澹台烬。
不过,黎苏苏还是想不通她为什么要用银环陷害自己。
那时候黎苏苏还没有提出要皇后之位,她只是为了灭魂珠泪想方设法让澹台烬生气,阖宫上下都知道陛下厌恶这个掖庭为奴的夏国妻子。
而叶冰裳则是被澹台烬捧在手上疼爱。这样的情况下,除了嫉妒黎苏苏与澹台烬靠得太近之外,黎苏苏实在想不出其他叶冰裳会陷害自己的理由。
可是,叶冰裳最后还是杀了澹台烬,难道……她对澹台烬也是爱恨交织么?
黎苏苏又想到,五百年前自己想要仿造冥夜以神髓换澹台烬邪骨,其实心底也是怀着对澹台烬的爱恋。她恨澹台烬对她弃之如敝屣,也恨澹台烬带来的那些折磨,她希望将神髓换给澹台烬,让他对自己爱而不得、永远痛苦。
最后,她徒劳了一场,什么也没得到,还失去了勾玉。
可任务失败的五百年后,情况却并没有变得像黎苏苏穿越前那么糟。
唯一的变故就在问道山和叶冰裳身上。
问道山阻止了澹台烬立万仙冢,镇下了百灵潜护镜,而叶冰裳则是作为问道山的神女现身。
与叶冰裳被叶家冷落、被叶夕雾欺凌的前世不同,现在的叶冰裳就像是般若浮生中的天欢,她有问道山作为后盾,受仙门拥护。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不同呢?
明明在黎苏苏没穿越前的五百年后,根本就没有叶冰裳这个人。
黎苏苏想不明白。
这时候,叶冰裳从芥子锦囊中取出一瓶定灵丹,对公冶寂道:“此次前来拜访,多有叨扰,问道山以此物聊表心意。”
“定灵丹?”公冶寂接过。
定灵丹乃是上品仙级丹药,可增进修为、定心安魂,帮助堪破心魔、渡过雷劫,适应任何修真者。
叶冰裳点了点头:“长老说你快要结元婴了,此物最为合适。”
公冶寂下意识地看了黎苏苏一眼,对叶冰裳道:“寂就收下了。”
若是寻常,公冶寂可能不会收下此物,但是现在师妹正需要堪破心魔的灵药,为了她,公冶寂也必须收下。
承了问道山的一份情,公冶寂收下定灵丹。
叶冰裳这才问道:“不知道友可有妖尊姒婴的消息?”
公冶寂心中一紧:“你要找姒婴?”他皱眉,“你如今还未筑基,哪里能对上姒婴?”
黎苏苏也十分好奇。
姒婴实力凶悍,但是据他们仙门估计,姒婴的修为应该只在合体期左右——也就是修仙者的化神期。
而姒婴之所以凭借这样的修为成为妖尊,是因为魔神将洗髓印给了她。
洗髓印是三大魔器之一,它会自发吸收魔气,也能够洗掉修仙者的仙髓,让仙力化为魔神之力。
叶冰裳道:“不瞒两位道友,问道山是为姒婴手上的洗髓印而来。”
公冶寂思忖片刻,说道:“问道山是想要封印洗髓印。”其他仙门也想夺得姒婴手中的洗髓印,然后封印起来。
叶冰裳不能告诉他们,自己其实是为了取得洗髓印里面的神兽之魂,只得默认了。
公冶寂颔首,道:“寂明白了。”
“近日怀昭城确有姒婴踪迹,我那位友人,就是被姒婴所伤。”公冶寂道。
黎苏苏蹙眉:“就是那位带着面纱的莫姑娘?”
她一说话,叶冰裳的目光自然就到了她的身上。
忽然,叶冰裳看到了什么,她对蛟龙说:“冥夜,重羽在这位仙子身上。”
“……嗯。”
“重羽把百灵潜护镜的事情告诉她了吗?”
除了问道山,谁也不知道百灵潜护镜连着她的本命。因为此事越少人知道,叶冰裳和百灵潜护镜就越安全。可那日,她用百灵潜护镜夺了重羽神力,又匆匆逃走,没有与重羽结下不外泄此事的契约。
“不会,它境界跌落,退化成了幼童,恐怕都想不起来那一日发生了什么。再说,它的主人并不想重羽将前尘往事告诉……这位仙子。”
叶冰裳想起重羽说护心鳞曾是它主人的东西,她大致明白了,也不再追问蛟龙。
公冶寂听了黎苏苏的问话,回道:“正是,她的脸便是姒婴所伤。”
黎苏苏不明白:“莫姑娘似乎只是凡人,她怎么会被姒婴所伤?”
姒婴杀人多是冲着金丹以上的修士,攻击凡人的情况少之又少。并且,被姒婴伤了的凡人竟然只是伤了脸,她还能够活下来,实在是太过凑巧了。
公冶寂有几分歉疚,说道:“莫姑娘是遇见我被姒婴攻击,情急之下想要救我,才会被姒婴伤了。”
“噢?原来是师兄的救命恩人。”黎苏苏知道大师兄责任心和保护欲很重,“为免姒婴报复,还是将这位姑娘接到此处来吧。”
公冶寂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来。”
一刻钟后,三人出现在妺女的绣楼里。
见到叶冰裳的时候,戴着帷帽的妺女差点把手里的帕子给撕碎了。
因为这两年来,公冶寂身边总是跟着师妹黎苏苏。妺女认出了黎苏苏与叶夕雾的长相很是相似,想着她应该是叶夕雾的转世。妺女担心此后对公冶寂下手的时候,黎苏苏会牵扯其中,因为精血和法术想起前世,从而撞破妺女伪装的身份。
于是,寻着机会,妺女就把自己那张“叶冰裳”的脸给毁了。
但是……公冶寂身边为何会出现这样一个长得如此像叶冰裳的女童啊!
妺女轮回过万年,她很快又意识到,面前这个女童大概就是叶冰裳的转世。
看着公冶寂左边坐着叶夕雾的转世,右边坐着叶冰裳的转世,妺女藏在白纱的面容僵硬了一瞬。
公冶寂这是想着再续前缘?
妺女松开了手里的帕子,柔声问道:“不知这位道童是……?”
公冶寂道:“此乃问道山弟子。”
“问道山……也是仙门?”
妺女装着疑惑,实际上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
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魔神告诉他们,让他们想办法接回婆娑魔境的圣女。而这位圣女如今是问道山的神女,今年算来才十岁。
妺女偷偷地打量着叶冰裳,心想,难道……叶冰裳的转世便是尊上想要接回的魔境圣女?
仙门相护,叶冰裳的转世跟着公冶寂历练而入世,不杀了公冶寂,恐怕很难从仙门手里抢回圣女。
怪不得,尊上会让他们接近公冶寂、杀了公冶寂,原来是算到了这一步。
妺女正感叹魔神的神机妙算,就听叶冰裳的转世问道:“不知姒婴可有再来找姑娘的迹象?”
公冶寂给妺女的绣楼布了阵法,若是姒婴前来,阵法会替妺女抵挡一阵。
妺女摇摇头道:“没有。”
说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公冶寂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妺女看向叶冰裳,说道:“只是见仙师小小年纪称我为‘姑娘’,觉得有些有趣。”
叶冰裳愣了愣。
她今年十岁,按照凡人的规矩,确实应该叫这个年轻女子姐姐。但紫阳说了,她是修仙之人,不论凡尘,即便仙门也需论资排辈以称呼。她叫紫阳凌姐姐,是因为紫阳从小照顾她,其他人叶冰裳不必理会。
公冶寂也染上些笑意,只说:“仙门中人,向来如此,莫姑娘莫怪。”
这之后,公冶寂提出了来意,想要请妺女跟他们走。
妺女却说:“姐妹都在此,我怎能抛下她们不管。”
最后,公冶寂三人只好留下,又让衡阳宗弟子速速赶来此处。
绣楼有不少空房间,三人各居一间。
莫姑娘的姐妹都搬到了后舍中躲着,因此这几日都是莫姑娘与公冶寂他们朝夕相处。
她每日都会为他们做饭。虽是清粥小菜,但十分爽口,很合公冶寂的口味,黎苏苏因此认定了一件事。
这个莫姑娘似乎对大师兄有意。
第三日晚膳时,黎苏苏忍不住问:“不知姑娘可有心仪之人?”
公冶寂放下了想要取包子的手,说道:“师妹……”他想要阻止黎苏苏。
黎苏苏却道:“我只是见莫姑娘如此贤惠,不知道何人有福气能够娶你为妻。莫姑娘莫怪。”
妺女温温柔柔的声音从帷帽下传来。
“以前,我嫁过人的。”
公冶寂愣住了。
听了这话,黎苏苏的目光落到窗外。
暮色中,叶冰裳正在庭院里打坐。
叶冰裳只食灵食,不吃凡物,从来没有吃过莫姑娘的饭菜,这时候自然也不在。
黎苏苏终于想起自己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这个莫姑娘的言行举止太像五百年前的叶冰裳了。
若不是黎苏苏知道叶冰裳是外面打坐的那个问道山神女,恐怕她都会以为这个莫姑娘是曾经的叶冰裳。
黎苏苏收回了视线,又看到公冶寂看向莫姑娘那带着心疼的复杂眼神,心里一惊。
萧凛喜欢叶冰裳,大师兄不会也喜欢上了像叶冰裳的莫姑娘了吧?!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问道山神女开阵的声音——
“幻形天罗阵!起!”
公冶寂和黎苏苏从窗户一跃而出,只见叶冰裳正踩着阵法躲避一阵又一阵带着魔气的罡风,半空中满是姒婴麾下的妖兵。
她小小的身体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就从原来的地方跃迁至了庭院的另一处。
“麟止!”
叶冰裳刚刚站稳,麟止便自行从她的怀里跃出,变成长约一丈的麒麟原型,对着漫天的妖兵发出了怒吼!
低级妖魔应声而碎。
“神女!”
公冶寂连忙上前护住叶冰裳,而黎苏苏召出凤凰真火,向着半空中还未身死的妖魔烧去。
一切恢复平静后,麟止化作了幼崽形态,啪嗒啪嗒跑回了叶冰裳的身边。
她仰着头,十分神气,对叶冰裳说:“夸我!”
黎苏苏和公冶寂都还十分震惊——这世上居然还有麒麟?
在他们的身后,妺女静静地站在屋子里,看着那女童抱起了化为白猫的麒麟。
她听到了公冶寂叫问道山道童为神女,确定了叶冰裳的转世便是他们要找的圣女。
还好没让妹妹轻举妄动。
神女才十岁、不过练气,阵法和身法就如此好,又有麒麟相助。再加上衡阳宗弟子魁首公冶寂和能用奇火的黎苏苏,硬抢恐怕是行不通的。
还得从长计议……
妺女正想着,突然见到一只乌鸦落在枝头。
魔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