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夜,原来魔神喜欢我。”
“……嗯。主人喜欢他吗?”
叶冰裳捂住自己的胸口,她想了想,回道:“喜欢的。”
她喜欢山间生长的树木,喜欢破土而出的小草,喜欢呦呦鸣叫的小兽,喜欢跃出水面的锦鲤。作为问道山的神女,她生来就喜爱有生机的万物。但别人并不知道,神女所爱的苍生中还包括了仙门视为仇敌的妖魔。
甚至,对于叶冰裳来说,万物里最为特别的,不是人或者仙,而是魔。
妖是草木虫兽化为人,他们与人修炼成仙是一个道理,妖、仙、凡人或者其他生灵一样,求的是生。
可魔不同。
论最初他们是什么,当他们成为了魔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只能赴死。
即,人可以成仙,兽可以成妖,仙和妖还能再争一线生机,可是,魔的前路却只有一死。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是以不欺之力倾身以赴。而魔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只是死路一条,他们对待他人,只会更加疯狂。
可越是疯魔,他们身上的生机就了断得越快。
这就是叶冰裳所看到的魔。
自她降世以来,问道长老和紫阳一直都在告诉她,魔是多么地危险,尤其是如今的魔神,他动动指头就能杀了她。
叶冰裳必须避开他,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成长起来,最后将他封印,或者让他湮灭。那时候,即便叶冰裳不能主动杀他,她也可以让其他人代替她执杀,譬如仙门命脉公冶寂,譬如神兽——尤其是凶兽。
可自她出山,真正地与魔神相处过后,她才发现自己并不想要杀了魔神。
这个魔神并不疯狂,甚至,他没有什么欲望。
即便魔神暗地里可能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图谋,现在叶冰裳也能明显地看出,他并不想统一五界,也没有杀光所有的人和仙的意愿。他只是庇佑妖魔,同时对仙人感。
更重要的是,叶冰裳发现,即便他是魔神,他也是苍生之一,他身上也有着巨大的生机。
叶冰裳不想杀他。
但让叶冰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魔神会照顾她、帮她,还总是那么关心她,他们不是一对宿敌么?
魔神明明知道她就是为了降他才出世,为什么对她那么好,还愿意让她杀了他呢?
直到魔神说喜欢她以后,叶冰裳就明白了一切。
死对魔神来说,不是绝路,而是归途,他并不惧怕死亡。
魔神更没有因为自己最后可能会死于叶冰裳之手,就对她心生厌恶、痛下杀手。他喜欢叶冰裳,就会对叶冰裳好,跟她的神女身份关。
而自从叶冰裳不害怕魔神之后,就发觉自己并不讨厌他。魔神冷静自持、欲则刚,对待她温柔、周到,就像娘一样。甚至,他非要这样抱着她,她也没有觉得反感。
她不讨厌他,也不想杀他,就是因为她也喜欢魔神,跟魔神的身份也关。
“……所以,主人把他当娘了?”蛟龙大为震撼。
叶冰裳有点语:“魔神做不了娘。”
她知道自己必须打败魔神,可她不想要魔神的命。她会封印他,或者找到比封印更好的办法。或许有一天,魔神可以不做这个魔神了。到时候,她可以带魔神回问道山,他和娘这么像,娘一定会喜欢他的。
想到这里,叶冰裳睁开了眼,借着白绡伞的幽光偷看身边的魔神。
魔神阖着眼睛、眉目舒展,一派地沉静与安宁。
后面几日,叶冰裳都试图跟着魔神去往阴脉所在之地,但是每次都被魔神发现,然后拦了下来。
蛟龙也不赞同她接近阴脉。
“阴脉阴气聚集,恐怕和死气一样会伤害主人。”
叶冰裳只好放弃自己去查探阴脉这件事,转而向破风或者后来出现的化影打听。可惜这两个魔也是三缄其口,怎么问都不说。叶冰裳受挫,最后只能去找月扶崖。
这几日夷月族的人忙于安抚降兵、城民,以及迁入族人,月扶崖也事可做。叶冰裳跟他聊了几句,知道月扶崖已经跟月厌杀宣誓归族。
但是他现在所习的是仙法,又近结丹,想要再进一步必须回仙门。他跟月厌杀发誓,他没有忘记过去,也不会再逃避自己夷月族的身份,如果族人需要他或者他修到化神,一定会回来。可月厌杀不信任他,因此,月扶崖现在也只能自己想办法开溜。
两人凑到一块后,才发现彼此同病相怜,于是准备一起逃跑。
叶冰裳善符善阵法,月扶崖有蛊会剑法,这几日魔神和月厌杀又都很忙,他们俩找个薄弱处,忽悠了守卫,一通配合之下还真逃了出来。
月厌杀几乎在月扶崖离开城主府的那一刻,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是她没有派人去追,而且继续处理临巍城的大事。
而另一边,澹台烬彻底收掉了临巍城的阴脉,正在打开临巍城外太山之内的幽都之门。
“尊上,圣女走了。”叶储风回道。
魔神颔首:“知道了。”
随即,他带着一身阴气由苍郁的青山间步入幽冥。
坐在白鸾凌羽车上,叶冰裳收到了陈采双的回音。
原来陈采双并没有走,她还在城外等待他们。于是,叶冰裳又将陈采双接上了。
得知夷月族攻打临巍城是为了领地,陈采双问道:“可魔神和魔将为何会出现?”
叶冰裳思忖片刻,道:“暂时还摸不着头绪。”
她虽然知道魔神是为了阴脉而来,却不知道魔神要拿它做什么。在她跟问道山长老们问清楚阴脉的用途前,她暂时不想让陈采双这种的仙门年轻辈知道这件事。万一让他们因此惹祸上身就麻烦了。
至于月扶崖的事,也由他们心照不宣地隐瞒了。
如今夷月族已经开始外迁,月扶崖若是早有所成,夷月族也不必非要依靠妖魔之力。
陈采双点头,又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赤霄宗。”月扶崖神情凝重,“我联络了大师兄和摇光师姐,他们都没有回音。”
赤霄宗的后山禁地中,封印已破,碎石滚地。
“去死吧!”姒婴一声喝斥,一掌击向了赤霄宗掌门。
公冶寂和摇光匆匆赶到,接下吐血的岑掌门。
姒婴手持黄红伞,轻笑:“多日不见。”
“姒婴!”
公冶寂一见是她,便唤出焚天,如离弦之箭一般攻向姒婴。
另一边,摇光带着岑掌门后退。随即,她便看到了倒在一边的几个赤霄宗弟子和受伤的岑觅璇。
“觅璇!”
摇光将岑掌门放在地上,当即便布下一个阵法,为众人驱除魔气。
岑觅璇痛苦地喘气,艰难地告诉她:“我们……通知了……长老……很快就会到……”
“你别说话了,我知道了!”
摇光结印,专心为他们疗伤。
公冶寂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便刻意将姒婴往另一边引去。
姒婴嗤笑,杀了这个仙门命脉也不,便踏空迎上。
见她跟着袭来,公冶寂在一旁的树干上横踢了一脚,借力翻身,避开了姒婴的一掌。紧接着,便向姒婴面门刺来凌厉的一剑。
焚天带着灵气,嗡然作声。
姒婴丢出黄红伞抵挡,焚天猛地被击回公冶寂的方向。公冶寂提气收回焚天,便看到那柄黄红伞带着飒飒的风声朝自己击来!
公冶寂知道自己修为低于姒婴,他绝不能直接接下这一击,便在了几棵交的大树间闪身躲避。黄红伞带着魔气将树干生生劈裂,一时间枝叶乱飞,公冶寂不得不以焚天一一劈碎迎面而来的枝干和树叶。
姒婴转身跳入了封印之处,顺利拿到了斩天剑。
“姐姐!”
不久,姒婴重新出现,她左手持斩天剑,呼唤妺女。黄红伞立刻旋飞至她右手,护住妹妹的周全。
此时,公冶寂提气自残木断枝间飞来,直击姒婴的左手。
他绝不能让姒婴带走斩天剑。
“找死!”
姒婴反手将黄红伞往地上一拍——
妺女出现,她反应灵敏地拉住妹妹的右手,将她往空中抛去,正好避开了公冶寂的攻势。
公冶寂一击落空,他目带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另一个旱魃,但此时由不得他耽搁,下意识地,他就已经再次攻向还在地上的这个旱魃。
半空中的姒婴调换身形,俯身冲至公冶寂的身前。在公冶寂对着妺女刺出长剑的时候,她便已经狠狠地掐住了公冶寂的脖子,径直将他提起。
魔气入侵,公冶寂脖子上青筋毕露,面容痛苦。他逐渐窒息,却还转动手中的长剑,积蓄着力量想要临死反扑。
“大师兄!”
见大师兄落入妖女手中,摇光差点破功。
“寂!”
幸好此时赤霄宗卿云长老和其他弟子赶到,她运功一掌拍向姒婴。
肃杀的灵力袭来,妺女面色大变,抓着妹妹的肩膀便后退。姒婴不得不放开抓着公冶寂的手。
姒婴和妺女侥幸避开这一掌,还未停稳身形,卿云便又袭来。妺女立刻化为黄红伞,为姒婴挡下这渡劫中期大能的一击!
“姐姐!”
黄红伞魔光随之变得虚,姒婴怒不可遏。
她收起黄红伞,双手握紧了斩天剑:“敢伤我姐姐,必死!”
斩天剑的魔气被激发,向下凝结在剑尖,带着不容忽视的雷电气息;向上缠绕在姒婴的双手之上,让她脸上满是魔纹、双眼血红,那双绿瞳因此被衬得越发妖异。
“符玉!”
看到倒在妖女脚下的公冶寂,卿云唤了自己徒弟一声。刚刚跟卿云一起赶到的符玉便纵身而起,救回公冶寂。
姒婴看向面前一干仙门子弟,目标明确,她直冲伤了妺女的卿云而去!
“妹妹……不可恋战!”受伤的妺女急忙劝道。
可姒婴不出一口气怎么舍得走。
卿云挥开身边的弟子,抽出自己的長柄大刀,不避不让地迎了上去。
“呵。”
刀剑相接之际,灵力和魔气对撞,长发飘散的姒婴却露出一个冷笑。
公冶寂意识到什么,他挣扎着以剑撑地想要站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道:“长老!避开!洗髓印!”
可来不及了。
一方带着魔气和血色的青铜印被姒婴抛出,它直撞入了卿云的胸膛之中。
“呃啊——!”
洗髓印在卿云的身体里搅弄,卿云痛呼一声,收刀退步,结印掐诀将洗髓印逼出体外。
“师父!”符玉等人连忙接住她。
另一边,姒婴腾起,她操控洗髓印飞回,带着两件魔器向天际逃去。
“别追……”卿云嘴角溢出鲜血,面色煞白,却阻止了符玉,“你们不敌。”赤霄宗长老两个外出、一个闭关,而掌门和她都被重伤。
两个旱魃带着两件魔器,这些弟子追上去也是送死。
叶冰裳几人赶到赤霄宗的时候,赤霄宗的护山大阵已经开启了。
“道友,你们可以进去了。”媵庄道。
叶冰裳等人验证过自身的灵气后,守着山门的赤霄宗弟子将三人的宗门弟子玉佩还给他们。
月扶崖见他神色严肃,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媵庄看了看守山门的弟子,送月扶崖等人往上走了两步,才低声道:“妖尊姒婴混入了禁地,重伤师父、卿云长老、师妹和贵派公冶道友。”
“什么?!”听说大师兄受伤了,月扶崖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