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帳東西!」我用力甩動右臂,想把拳頭上些許疼痛和麻刺感甩掉。帶給我拳頭不適的傢伙,現在就倒在我的眼前,紅腫瘀青的左臉特別顯眼,他嘴角冒泡,像極了吃海產時現撈的新鮮螃蟹。看著他挨了我結實一拳倒地的樣子,心裡有一點的痛快感覺。只有一點點。遠遠比不上跟女人做愛的快感來得爽快、舒服!有人說性和暴力是分不開的,它們一體兩面,共生共存。與生俱來,我喜歡性,卻不沈迷暴力。暴力是以力量或其他的形式存在,重點在於傷害對方、使對方屈服,來獲取自己要的東西。這不是我的風格。我是犬,一個打算稱霸這一帶援交地盤的男人。一個狩獵真愛的男人。我有我的原則:非到重要時刻,絕不輕言暴力。倒在腳跟前的男人失去了意識,而我所身處的巷子裡頭,除了我和他之外,還有其他三個人在。和我對恃的二個人中,穿著花色襯衫、西裝褲,戴著墨鏡的長髮馬尾男子,叫做『鬼頭』,他是這一帶援交勢力範圍裡最大的集團老大,面對我們這種新竄起的勢力,他早已視為眼中釘,恨不得連根拔除。站在鬼頭身旁高大的光頭流氓,不停的用左手掌磨擦右手的手指虎,廉價太陽眼鏡下的眼球肯定骨碌碌的盯著我轉吧。光頭流氓和倒在我腳下的傢伙都是鬼頭的隨身保鏢,說穿了就是作威作福的肌肉打手,專門運用暴力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最後一個還算清醒的傢伙就站在我身後,他是我最近認識的朋友,剛從精神病院逃了出來,當然,我也幫了他一些小忙,才有辦法從那個鬼地方離開。他叫做『雨男』,他常會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有時候很正常,有時候像是自問自答,搞得我一頭霧水。難怪他會被抓進去精神病院,我想不是沒有原因的。我和他一見如故,他意志清醒的時候,我們很聊得來,我發現他懂的東西很多、很廣,見解與一般人不同,我直覺對我的事業會有很幫助。更重要的一點是,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一股非常人的氛圍。我查過雨男的過往,他曾經刴了他親生父親的手,並且瘋狂的追殺他。殺人,是種極端的暴力,他跳過使人恐懼、畏縮屈服的階段,直接了當的結束對方生命。有人說殺人需要勇氣,我不這麼認為。我覺得真正的殺人者已經拋棄了身為人的一切,就因為他們這麼做,才能毫不猶豫的動手殺人。我祟拜殺人魔,正因為我做不到這種境界,所以隔著一道虛偽的道德疆界來仰望他們。如今,我有機會成為雨男的朋友,我當然竭盡所能,只為了讓他成為我的棋子。西洋棋盤上,殺傷力最強、破壞性最高的殺人者──“皇后”。「看來你已經做了相當程度的覺悟了,犬。」鬼頭兩手插在西裝褲的褲袋裡,豎起的花襯衫領口讓偏著頭說話的他看起來威風凌凌。我忍住下意識想退後的想法,昂起胸口,擺出不輸給對方的氣勢。「我跟朋友想吃頓飯而已,不需要特地勞師動眾的把我們帶來巷子動用私刑吧?」十分鐘前在街上被鬼頭攔下,演變成現在的局面,我想他打從我今天出門就跟蹤我了吧。「私刑?哼,」鬼頭原本偏向左邊的腦袋轉向另一邊,他的脖子有問題嗎?非得用奇怪的角度看人說話?「這還談不上私刑吧,只不過想讓你嘗點苦頭而已,不過看樣子,你好像敬酒不吃吃罰酒吶!」「對我公司的搶走你們不少的生意而產生的報復嗎?」我直接了當的攤牌說道。「是,又怎麼樣?」鬼頭也毫不做作。「做生意,本來就各憑本事,更何況……」我從西裝外套的內袋裡拿出煙和打火機,抖出一根煙含在嘴裡,銀亮金屬外殼的打火機“噹”的一聲打開,點燃香煙,安撫我心臟開始慢慢加快的蹦跳聲。「我的原則就是不沾惹毒品。」鬼頭的臉上雖然戴著墨鏡遮蓋住眼睛,但我仍然從他臉部的肌肉變化看見其憤怒的模樣,他咬著牙,對我的指控不發一語。「警察和法律什麼囉嗦的東西不管,但你用毒品控制旗下的女人從事性交易,根本就是下三濫的做法,我不能苟同。」「你是不是搞錯什麼東西了,犬先生,」鬼頭大陽穴旁的青筋又粗又大,想必已經怒不可抑,瀕臨爆發邊緣,「只要我用了毒品,女人就會乖乖聽話,要她們往東她們絕對不會往西,我要的是唯我是從的賺錢工具,管她們是女人還是什麼,根本沒有差別,你懂嗎?我想你根本不會懂吧,自以為高尚的皮條客,說到底,你做的事跟我們沒什麼兩樣不是嗎?犬、先、生。」鬼頭的手一揮,身旁的光頭保鏢馬上高舉右臂,套著手指虎的拳頭挾帶狂暴的氣力,朝我這裡轟來。我把煙拿離嘴巴,呼出一道煙霧模糊眼前的景象。眼前這個跟我說著同樣語言的混蛋東西,到底把女人當作什麼了呢?我沒有興趣知道。我雖然從事女人援交的事業,但我從來不勉強也不威迫女人援交,她們自願,我提供管道。這並不是啥良心事業,我心底很清楚,但的的確確的幫助了一些人,她們沒有謀生能力,她們需要錢,她們不想求人……她們只想活下去。這是我的底限,在我面前汙辱女人,我可以忍,在我面前毆打女人,我也可以忍,但用毒品殘害女人,很抱歉,我犬大爺沒辦法忍。手指將香煙彈出,它在半空中旋轉,旋轉,然後火紅的煙頭打在光頭的臉上。一瞬間,他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緊閉雙眼,煙頭碰撞散開的火熱紅點落在他鼻尖,我當然沒有放過這個大好機會。紥紥實實的感覺從右拳傳回,我知道我打中了目標,我用盡全身的力量揮出的右拳在光頭凹陷的鼻子上得到印證。唾液和鼻血像火花一樣在半空中炸裂,咚的一聲,我用左手不停揉捏紅腫的右拳,看著腳下躺著的第二位可憐傢伙。便宜的太陽眼鏡斷著左右兩片掛在光頭的臉上,他暈了過去。「我還真不能小看你呢,犬,」鬼頭一邊說話,一邊把兩隻手抽離褲袋,我發現他右手拿著的金屬物品,是個麻煩的小東西,「畢竟是從小混混一路踩著別人的屍體爬上來的,街頭幹架有點實力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我吞下口水滑下喉嚨,右腳向後踏出一步,我知道不應該感到恐懼,這會讓對方佔得上風,但鬼頭不是省油的燈,他的狠勁是與生俱來的,我聽說他親手殺過幾個人,傳聞總是喜歡誇大,但我從鬼頭身上感受到一股黑暗與寒冷,令人不自覺的想後退幾步。就像我身後的雨男一樣。「別怕啊犬,」鬼頭笑了起來,但沒有聽到笑聲,他左右裂開的嘴角露出凌亂不整的一口黃牙,就像一頭噁心的怪獸站在面前無聲咆哮,「在我剖開你的肚子之前讓我想起了我曾做過的善事,嘿,你相信嗎?我也是做過好事的呢!」戴墨鏡的瘋子開始說著瘋話,我並不想聽他廢話,看著自己的腫起來右手掌,這也難怪,連續打倒兩個壯漢,右拳肯定是沒辦法再對付鬼頭了。「十幾年前,那時候的我吸了毒,腦袋卻出奇的清醒,你知道變成超人的感覺嗎?」鬼頭解開花襯衫的扣子,露出胸前的彩色刺青,一尊不動明王就挺立在他的胸和腹,手持各種威力十足的兵器,「我感覺到力量特別飽滿,我可以跳的特別高、跑得特別快,更重要的是,我想殺人,想的不得了!」時機正好,我帶來了雨男,就是準備測試他的潛質是否如我所想。我轉頭看看他,他雙手交叉在胸前,背靠在小巷子的牆邊,一付處之泰然的沈著樣貌。如果我錯了,那麼今天我就會死在這裡,這座骯髒城市的昏暗街巷裡。我在這髒亂的地方出生,在這裡長大,就算真的死在這裡我也無怨無悔。但現在還不行,還不是時候,我要做的事還沒完成,我有我的夢想,我必須更靠近它一些,就算得用生命去換也沒關係,我得完成它、我朝思夢想的願景事業!所以今天我不能死在這裡,我握緊左拳,我是右撇子,左手根本沒什麼力氣,但命運找上門來了,鬼頭就站在我眼前。我仰起頭,被水泥森林包圍的天空只有一條蔚藍的曲線出現在上方。午後的陽光照不進這條死巷,也沒辦法將這裡的哀嚎聲傳出去。我全身西裝筆挺,黑色西裝外套搭紫色襯衫,還有酒紅色的領帶,我喜歡這條領帶,不想毀了它,於是將它弄鬆、解下,捲起來放進西裝口袋裡。「我闖進民宅裡,裡頭似乎只有三個人,爸爸、媽媽還有一個小女孩,你知道嗎?我看到他們驚慌失措的表情還有尖叫聲,一時之間就什麼也記不得了,等我回過神來,我已經大開殺戒一番,我宰了小女孩的父親,也殺了小女孩的母親,然後,然後……」鬼頭又無聲的笑了起來,我厭惡他醜死人的笑容,但他說的內容卻令人不寒而慄,他真的殺了人,而且還逍遙法外到現在,無惡不做。「然後我放了那小女孩一馬,你知道嗎,犬,我沒有殺人滅口啊,我給了那個小女孩一條活路走,我記得她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感激的看著我,心裡一定是在感謝我,你看,我是不是一個好人,我做了這麼大的一件善事,你有嗎?你沒有吧?光是這樣的差別就可以知道我們的差距在哪裡了不是嗎?犬、先、生!」「無恥。」我說。「啊?」鬼頭把左手放在耳朵旁,假裝聽不見我說的話。「你就這麼喜歡摧殘女人嗎?」我全身不住的顫抖,不是因為害怕,是因為他對小女孩的所作所為讓我憤怒至極。鬼頭吐出扎滿好幾個舌環的腫漲舌頭,對我作出鬼臉。然後右手迅速地在我面前咻咻咻的耍弄,蝴蝶刀張開它尖銳的一面指著我。「我超愛殺女人的,你能拿我怎麼樣?」我聽見耳朵深處斷裂的響聲,“啵”的一聲,理智被我拋諸腦後。在我發狂似地衝出去之前,我只看見鬼頭緊握蝴蝶刀向我揮來。他右手背的圖案進入我的眼眸深處。一道十字架,一隻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