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從天而降。
從小時候我就很討厭下雨,它讓地上變得又溼又髒,讓身體變得又溼又黏,這種感覺很不好受,尤其是衣服溼漉漉地巴在皮膚上時,一整天都會心浮氣躁。
但我看過藍色乾淨的雨,灰色骯髒的雨,唯獨沒見過紅色的雨。
渾圓剔透,鮮豔亮眼。
如今它一顆又一顆的散落在眼前,鑲滿整個天空,蓄勢待發,準備向下墜落。
我躺在地上大口喘氣,肌肉又痠又痛,紅色的雨水打在臉上,鮮熱觸感令我意識到那不是雨。
是血。
是從我左手被切開的傷口噴灑而出的赤熱鮮血。
我在抵擋不住鬼頭瘋狂的攻勢下,左手腕被重重的劃了一刀,血流如柱,然後比我矮上十公分的鬼頭趁勢鑽進我的懷裡,左拳向上猛擊我的下巴,頭昏腦漲麻痺我的全身。
我無計可施,很乾脆的倒了下來。
我張開“大”字型的體態躺著,眼前仍是一片混亂的黑白旋轉,熱汗不停從毛細孔鑽出,我沒辦法評估左手的傷勢有多嚴重,我只明白一件事……
我輸了。
輸給了以虐殺女人為樂的瘋子,輸給了準備吃下我公司的混蛋對手。
我拼了命的讓漲痛的腦細胞穩定下來,我想讓視線回復正常,就像家裡的電視收訊極差時,用手大力拍打電視機一樣,我用紅腫的右手拍打自己的額頭,企求暈眩趕緊消失。
「嘿犬,」儘管眼冒金星,我還是清楚地聽見鬼頭像二胡般的淒厲嗓音,「不好受吧,下巴被打到可是會全身無力的喲,以前我在殺了一個糟老頭的家裡欣賞拳擊節目,咦,那是哪裡,哦對,台中,住在台中的一個老頭子,節目裡主持人說的頭頭是道呢,啊,我還記得,我把糟老頭的屍體擺成跪坐的姿勢,當作墊腳椅讓腳舒服的放著,吃著他原本準備好的爆米花和可樂,我想他一定是拳擊迷吧。」
鬼頭站在我的腳跟旁,我雖然看不太清楚,但我確實感受到他的存在,他就站在那個位子,錯不了!
「你這個瘋子,到底殺了多少人?」我喊出問題孤注一擲,希望能拖延一下時間。
「犬啊犬,你什麼時候對我產生興趣了,還是,你想從中獲取什麼有利的東西嗎?」
瘋狂又多疑的鬼頭果然不會率直的回答,正中我的下懷,這也表示我猜中了他的個性。
「我只是一個死到臨頭的傢伙,單純想知道自己是你刀下的第幾隻亡魂罷了,還是你的腦袋已經生鏽,根本記不得自己的豐功偉業?」
「你太小看我了,犬,我怎麼會不記得呢?十個,這十多年來我不多不少宰了十條人命,怎麼樣,你就是第十一條,而跟著你一起來送死的倒霉朋友是第十二條,我看他嚇的連動都不敢動呢,等我把你開腸剖肚之後,就輪到他了。」
很好,雨男還站在原地,看來他並沒有趁機逃跑,整個局勢愈來愈接近原先的計劃了,我得加緊腳步才行。
好不容易焦距有了結果,我顫動的眼球捕捉到鬼頭的身影,他站在我大開的兩腳之間,右手不停耍弄的蝴蝶刀反射出炫亮金屬光澤,無聲的狂妄笑容掛在臉上。
「鬼頭,你的確在殺人這一塊兒很有一套,」我把身體的主導權抓回,卻感受不到左手的存在,是失血過多而導致喪失知覺嗎?算了,就算失去左手也好,只要能打倒他的話,一切的一切都有意義了,「但就是缺少了一個關鍵的重點。」
「喔?」鬼頭斂起笑意,青筋浮現,「我倒是很期待你會有什麼令我滿意的答案。」
「哈,我勸你別期待,真正的答案總是很傷人的,」我確認右腳的肌肉運作是否正常,很好,還可以使得上力,「說穿了嘛,你只能宰一些老弱婦嬬、或手無寸鐵之人,就像捏死了幾隻瘦弱的螞蟻還自顧自地吹捧自己很屌、很了不起一樣,你呀,根本就是個吸毒吸壞了腦子,然後整天專門虐待女人為樂的死變態!」
瘋子靜默數秒,我卻度日如年。
「呼啊!廢物!你他馬的在亂吠什麼啊?」鬼頭抓狂大喊,右手反握刃器瞄向我的胸口,整個身影打算撲過來!
我卯足全力朝天空伸出右腳,餘勁全放在小腿和腳跟處,原本是計劃以牙還牙,踢向對方的下顎,但鬼頭出手實在太快,一舉打亂我反擊的節奏!
我踢出的右腳擊中鬼頭右手腕,蝴蝶刀脫離瘋子的掌控猛烈飛開,看著刀刃消失在視線裡,我並沒有鬆下一口氣,不動明王突然佔據所有畫面,下一秒,鬼頭沈重的身軀壓在我身上,他嘴角淌著惡臭口水坐在我的腹部,兩手用力的掐住我的喉嚨!
「犬啊犬!我要你為說出口的話負責,去死、去死!給我認命的去死啊!」
想不到鬼頭的力氣出乎意料的巨大,他施加在我喉嚨的壓力直接截斷氧氣的傳輸,我漲紅著臉說不出任何話,唯一還能動的右手勉強握拳,就像紙紥的一樣軟弱,打在鬼頭身上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我要活活被掐死了,可惡,我好不甘心啊!
我還沒玩夠美麗、火辣的女人,我還沒找到能讓我停下狩獵的女人,我是一頭野獸,我要尋找世界上和我最匹配的美女,我不想就這樣毫無尊嚴的死去……
咳!意識變得模糊了,我激烈的蠕動和掙扎,漸漸看不清楚鬼頭可怕的一口黃牙,該死,雨男,我唯一吐露過內心話的朋友,你還不快跑,我判斷錯誤了,我以為你會伸出援手,我原本是這麼計劃的……
我太傻了,我現在才知道,我仍不夠瞭解你。
因為,你根本就不會救我……
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