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张海潮还将有六七天的假期,不出意外就将在聊、平静中度过。姐姐和姐夫第二天就带着两个孩子回家了,临走时还一直强烈要求弟弟去她家几天。其实去了她家也没什么可以化解聊的活动,唯有打麻将这一项,她家过年好招揽朋友打牌,可张海潮一去难免就落下一个桌霸的名声,他对这种可能的恶劣印象一直极力避免,他得在姐姐村里那些人面前维持住他作为干部端庄正派的形象。城乡结合部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可以到街上逛逛,可以看电影、打游戏,还可以逛街购物,可是在这个尴尬的年龄他还一事成,他懒得出门。姐姐为邀请他列出了很多理由,他又以很多理由回绝,最终他委婉又坚定地拒绝了姐姐姐夫的盛情。姐姐姐夫前脚一走,随后丢下的又是冷清和聊。每每此时,张海潮空落落的内心又希望他们回来再坚持一下,也许他们再坚持一下,自己就会随他们而去,他总是容易在类似的一些事情上徘徊和矛盾。
老家的斜对门相隔不远几家有一户张海潮的初中同学,上学时两人同来同往关系不,后来因为人生轨迹不同,两人天各一方便很少联系。中学之前,同学的父亲善做小买卖,因为头脑灵活常使小诈,家庭条件很是不。可初中毕业之后,同学心神不静好高骛远,先是骑上新买的大摩托城里城外河东河西浪了两年,后来发现同学都进了厂,也就在同学的介绍下进厂当了保安。可他嫌保安工种不好,就又托关系到小厂当了学徒。可是学徒待遇低工作累,他又托人跳到了硫酸厂,硫酸厂工资高福利好,他很满足。
可是,不得不说有些意外就是等到了一些人它才会到来。同学入职才一周,硫酸厂储罐倾倒,别人都有惊险,唯独同学没能逃掉。经过多方抢救,虽然人命得以保留,却最终造成了全身93%的烧伤,落下了终身残疾。同学父亲带着他四处求医,花光积蓄后又债台高筑才勉强保住一只眼睛,但丧失了鼻子、耳朵和一只眼睛的同学早已没有了人形。他双手骨质酥脆,手指粘连不能弯曲,成了名副其实的两指动物,就此丧失了基本的劳动能力。时隔一年,同学父亲突发心梗去世,孤儿寡母的拖累又使同学姐姐失掉了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婚姻。同学母子没了姐姐家的接济,日子更加艰难,债务的逼迫以及女儿的婚变最终压垮同学母亲,使她患上了精神分裂。三年四场变故,最终打得一个美满家庭三世不得翻身,这是活脱脱现实版的《活着。对于他们的遭遇,有人背后投送以同情,有人也会悄悄议论说成是因果报应。总之,作为同学,张海潮感触最深,这个家庭的变故从同学中学毕业开始,从他不满足于保安的工作开始,从他在硫酸储罐倾倒时没能逃跑开始。
同学的家境自他烧伤以后显然变得比困难的张海潮家还要困难,他家反倒成了张海潮母亲施以怜悯的对象。同学母亲患病后常小便失禁,已没有多少邻居待见,倒是张海潮母亲待她一如既往,因此她常到张海潮家串门。正月初八,她再次在家憋闷不住,七扭八拐串门串到张海潮家,却意外发现张海潮休假在家。
前脚送走同学母亲,后脚自家老人便说一会儿同学肯定来找他。
事实上,初中毕业以后,张海潮进入省重点高中,两人就再没联系过,即便同村,即便两家距离不远,即便曾经要好,即便他出意外。同学出意外后,张海潮高中在读,没去探望,而是全权由母亲代劳,自那,算是彻底断了直接联系。
果然,话音刚落,才闭的木门又咣咣响起,伴随着同学对张海潮名字的呼叫,声若肺疴,混沌不清。张海潮母子只能面面相觑,奈而笑。张海潮还说:“真是活人不经念叨。”老人则催促他去开门。
十年未见,张海潮确实被眼前的同学震惊了,他想,也许在金庸武侠的电视剧里也不会找到如此丑陋之人,什么裘千尺、段延庆、游坦之与之比起丑来都应该避而远之,同学真的太丑了。
同学说刚好晚上到他家一聚,还有几个在外打工的同学也恰好在家,他们倒是常聚,如今碰到张海潮过年在家更是难得。张海潮本欲婉拒,可是说来说去,对方这酒局准备的理由却是充分,就如所有东西都已摆到眼前,只等信手拈来,不容推脱。受邀者也并非只有张海潮一人,还有其他一起上学的同学发小,别人都已应允,如东风已到,万事俱备,张海潮再要拒绝不免有高傲之嫌,便在母亲的圆场下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