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关着的……就是那个人吗？”
士兵探头向敞开的货车厢看去，昏暗潮湿的车厢内，隐约能看见最深处的角落里蜷缩着一道昏迷不醒的身影，连接在墙壁上的粗重铁链紧拴住他的四肢、脖颈。男人象征着权力的银白滚金边华服被血污染脏，耀眼璀璨如金色河流的长发亦泥泞不堪，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潦草铺散而开。
莱文在年轻士兵不敢置信的目光下，点了点头。与年轻士兵一样，莱文的视线也落在车厢的角落，布着细纹的眼角透着沉凝。
“这是不是太草率了？论怎么想，用货车来押送反叛者的首领都太……而且，他之前是帝国的公爵。”年轻士兵面露纠结。
“哈，自从他背叛帝国起，可就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公爵了！现在的克里斯·斯图亚特只是一个耻、肮脏的阶下囚！能用货车、而不是押送他游街示众已经够可以了！”另一个年轻士兵冷声呛道，望向货车的眼神冰冷躁郁。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莱文抬手，打断了士兵的争论。
“因为罪人的谋反，现在帝国上下都处于动荡之中，远方的兵力法及时调动来支援。”莱文沉声道，“在帝星最偏僻危险的R区俘虏住罪人，是意料之外。”
“不过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克里斯的爪牙不会想到，帝国会用一辆不起眼儿的破旧货车来关押极度危险的公爵。”说到这里，莱文露出个难掩嘲讽的笑容，“他们只会追着飞船跑。”
“当然，这依旧是个危险的计划。”
“想想辜被牵扯进战火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们吧……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罪人发动战争，帝国何至于如今的满目疮痍。”
“为了帝国的荣耀，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年轻士兵们重重点头。
“瑞恩，接下来由我们小队负责押送这个罪人去皇都。你还有什么疑问吗？”莱文转头看向最开始提出疑问的年轻士兵。
瑞恩呆愣地晃晃头，眼里的茫然尚未完全散去：“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这么重大的任务，竟然会落在咱们头上。”他刚编入驻扎边塞的军队时，遇见的前辈们就常自嘲驻扎边塞是“养老”，因为星际中没有哪一股势力有能力抵达帝星。
说得也对。毕竟帝国的这次危机，也是内乱，而并非由帝国带来。
瑞恩目光犹疑地落在货车上：“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长官，对于这样危险的人物，我们真的不需要一些别的，呃，看护手段吗？”
“这是上级的命令，我们只需要执行。”莱文淡淡道。“冷静下来，你是个军人，拿出自己该有的素质。”莱文示意周围的士兵将货车锁上，“赶快上路吧，夜长梦多。克里斯的旧部余孽还在不遗余力地寻找他。”
……
“咣”，堆叠着剩饭稀菜叶的铁盘子被士兵随意扔在克里斯的面前，溅出的酸臭汤水洒在男人身上，泅湿了男人身上的银白长袍，留下大片刺眼污渍。
克里斯微微拧眉。
身为帝国大贵族的男人有一头华丽的淡金色长发。五官立体，眉骨高耸，利落深邃的面部骨骼线条显现出浑然天成的古典优雅，如同古希腊壁画上淡漠圣洁的神明。
即使处境落魄，微微拧起的眉峰也只让人觉得俊美高贵，忍不住要为之非凡的气度而臣服。
只可惜士兵们不吃这一套。
“在嫌弃吗？有口吃的就不了，还挑三拣四？还以为自己是以前的大贵族？你个肮脏的战犯！”前来送饭的年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在地上的男人，连日的颠簸赶路让这位向来气度华贵的俊美贵族脸上流露着淡淡的疲惫。但饶是如此，依旧不损男人半分风仪。
男人碧绿色的眼眸昂贵如绸缎上铺陈的翡翠宝石，眉目疏淡，丝毫不因此刻的困境而显露颓势、放低姿态。
此刻被侮辱，也只是淡淡地抬眼，神情风平浪静。
士兵咬牙，忽得一把拽住男人的衣领，用力将人扯到自己面前。他前来羞辱这个战犯，可不是要看对方保持这副沉着姿态的！
一只手逗弄小宠物似的拍了拍大公爵阁下的脸。锦衣玉食之下长大的贵族皮肤细腻光滑如细雪，士兵本来只是想侮辱男人才做出了如此举动，结果一不小心就摸上了瘾，满是糙茧的大手在男人的脸上摸来摸去，不知轻重地留下红印子。他还从未触碰过这么细腻的皮肤。
士兵自小在贫民窟长大，别的没有，独一副和数混混打架练出来的强健筋骨，还未成年时便加入了帝国的军队。但因为身份低微，进了军队后，常年驻扎在荒凉的人区，忍耐苦寒。从小到大别说谈一次正经恋爱，连女人都没见几个。
士兵的手指抚摸过贵族细腻的脸庞，指尖下绸缎一般的触感让他心里一颤，呼吸不自觉地加重。
“……”克里斯沉着的神色碎裂开，面色阴沉下来。他完全没有预想到士兵会做出如此举动。
克里斯冷笑出声，嫌恶地偏开头，像在躲避什么脏东西：“高贵的士兵，你现在在做什么？猥亵你所最瞧不起的‘肮脏的战犯’？”
双眼里满是讥诮。
克里斯的手脚都被镣铐束缚，且被打了巨量的肌肉松弛剂，不然他在眼前这该死的士兵手刚摸上来的下一秒，就会直接折了这下贱东西的手，再挖了他的眼睛。
男人浓密的浅金色睫毛下，碧绿色的双眼里滑过一瞬戾气。
“啪——”
然而现实却是，克里斯只能毫反抗之力地挨下士兵挥来的巴掌。脸狼狈地侧过去，破了皮的唇角渗出鲜血，沾染在极度白皙的皮肤上。
“猥亵你？大公爵，哦不，曾经的大公爵，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啊。”被戳中了心事，士兵心中一慌，胡乱一把抓住男人光滑如绸缎的长发，虚张声势地掩饰内心中的不安。
士兵满含恶意地对上克里斯平静的双眼：“竟然还有工夫在我面前伶牙俐齿、逞口舌之快。大公爵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等你被押送到皇都，上了军事法庭，被定罪后，可是会在全星系的人面前，直播被枪毙……”
士兵本来想通过自己的恐吓来让眼前俊美的男人面露恐慌，然而男人依旧面表情，反倒是他盯着男人翡翠一样华贵冰冷的眼睛，四肢百骸都被男人冰冷的眼神冻住，慢慢忘记了原本想说什么……
在一声冷淡嘲讽的嗤笑声中，士兵终于堪堪回神，恼羞成怒地将手里的人甩在地上。
克里斯闷哼一声，力地跌落在地上，只堪堪来得及用手肘撑住地面，不至于让自己太过狼狈。他金色长发倾泻于地面，如一池流淌的金色池水。裹在身上的长袍也随之散开。
士兵这才愕然地发现，男人的袍子底下竟然什么都没穿。
注意到士兵开始变得不对劲的目光，克里斯暗骂了一声，抬手想掩住衣服，却被士兵眼疾手快地抓住露出来的脚踝，一把扯了过去。
顿时，克里斯原本散开的长袍因为土地的摩擦力更加向上翻去，大腿根都露了出来。皮肤白得惊人。
士兵盯着眼前的一双长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不同于苦守边塞的士兵，在政界搅动风云的高贵公爵双腿修长结实，肌肉却并不畸形大块。
流畅劲挺的骨骼上攀附的肌肉线条优美至极，充斥着内敛的力量感。大腿小腿比例合宜，脚踝称得上纤细，就连一双脚也生得大气优美。
不对，他又不是同性恋，对着双男人的腿有什么可兴奋的……但眼前的男人毕竟是帝国最富盛名的美男子，出事之前更是数人的梦中情人。
这么漂亮的美人，就这么死了也太可惜。正好他还没碰过男人，倒不如死之前先让他玩儿一玩儿。
被士兵用灼热肮脏的眼神盯着，被俘后一直沉着冷静的克里斯头一次显露出不安。被镣铐禁锢的双手握紧成拳，克里斯暗骂一声：该死！
士兵悠闲又兴奋地吹了声口哨。
从来只能在终端屏幕上遥遥仰望的大贵族，如今却力反抗地倒在自己面前，碧绿色瞳孔中燃烧着愤怒的冷焰，却法改变任何现状。
而这位快气疯了的高傲贵族，甚至长袍下裸着身子。可真淫荡。
浓浓的征服欲翻腾在禁不住诱惑的年轻士兵的胸膛。
原本对男人不屑一顾的士兵直勾勾盯着男人衣袍下露出来的雪白长腿，眼神都痴了，整个人魇住了一般，咽着口水伸手就要掀克里斯的衣服。
克里斯咬牙抬起被镣铐困住的双手去推士兵，然而四肢酸软，抵抗的力道比起挣扎更像调情。
克里斯被精虫上脑的士兵使劲儿摁在了身下，年轻人一只灼热的大掌顺势滑进敞开的衣袍下摆，在他细腻紧实的大腿根搓了把，就往上摸去——
“从我身上滚开！你这个杂种！”克里斯咬紧牙关，鱼一样在年轻士兵健壮的身下挣扎翻腾。权柄在握、高居上位的男人从来没想到，自己竟有一天会像个被登徒子猥亵的少妇一样，惊慌失措地扭动身体，只为了不被男人的手掌把玩亵弄全身！浓浓的耻辱烧得克里斯眼尾通红。
“瑞恩！”
一声怒喝让瑞恩清醒了过来，匆忙停下了动作，坐起了身。他呆愣地看着被自己强硬压在身下的俊美男人。男人面颊绯红，发丝散乱，还正低低喘息着，一副被冒犯欺侮了的模样。
瑞恩又看了一眼两人的姿势，赶忙慌手慌脚地从克里斯身上爬了起来，期间左脚被右脚绊了一下，狼狈地差点跌倒。
莱文大步走了过来，先是一把将异常沉默的克里斯从地上拉了起来，拍了拍男人衣袍上染上的灰尘。然而雪白华美的精致衣袍显然比不得士兵们行军作战的衣服耐用，一旦脏了，寻常手段怎么能变得洁净。
莱文随后转身面对着蔫儿了吧唧垂头站着的瑞恩，大声呵斥道：“瑞恩，你在干什么！他是战俘！”
瑞恩垂着头，不说话。冷静下来后，他也很难以想象刚才的自己为什么会试图强奸一个男人，更何况男人还是由他们小队负责押送的战犯！是最耻恶心的战争犯！是全帝国的罪人！
可只要稍稍回想起男人在自己身下挣扎扭动时眼角的一点晕红，瑞恩依旧忍不住呼吸一窒，心尖儿发痒。
他不会是中了什么媚术吧？瑞恩怀疑地抬眼去看被莱文护在身后的修长男人，然而对上男人冰冷的翠色眼睛后，又心虚地迅速低下了头。
见着自己的下属一副怂样儿，莱文奈地叹了口气，冲着已经沦为俘虏的高大男人道：“抱歉。”曾几何时，高高在上、风姿绝然的大公爵曾为只是个底层士兵的他授衔。但现在已物是人非。
莱文依旧记得授衔时的场景。
俊美高贵如天神的青年一袭银白的华袍，长袍之下是裁剪优良、花纹繁复的制式西装。莱文那时只是少尉，但比他还要年轻不少的青年已经是帝国政界最风头两的新星。
青年停在他身前，如一缕暂时驻足的风，裹挟着残雪与橡木苔的气息。温和却又疏离。
青年抬手，为他戴上了勋章。白皙的指尖从反射着冰冷光辉的勋章上抚摸而过，青年抬头，华贵的碧色双眸定定直视着紧张到手心都在冒汗的莱文，薄唇轻启，露出一个温和而鼓励的笑。
“莱文，繁星不惧被看作流萤。你的出身从不是你走向未来的绊脚石。继续前进吧，为了帝国的荣光！”
……
恍惚间，莱文从过去的回忆抽身而出。
短暂的几分钟记忆如一个易碎的梦。授衔仪式上，来自大公爵的鼓舞让那时的莱文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力量，是的，正如公爵所说，繁星不惧被看作流萤，他一定能做出一番事业！他将竭尽全力守卫帝国！
然而这份飞扬的意气最终还是随着时间流逝，被逐渐消磨。他几乎要忘了，自己曾经还做过如此脆弱却美好的梦。
莱文用十年的光阴意识到，在皇权至上、高度集权的帝国，普通人仅凭“努力”二字，穷其一生，能得到的也不过是权贵们指缝间漏下的残骸。
“仅仅是道歉就够了吗？帝国的律法是怎么规定该如何对待战俘的？猥亵吗？”克里斯冷冷弯了弯唇角，冰冷的绿色眼睛里满是戏谑，打断了莱文的出神。
事实上克里斯也明白，成王败寇，沦为阶下囚的他，受到瑞恩那样的对待再正常不过。而帝国的律法，则从来都是狗屁。
他只是觉得眼前这个面相忠正的士兵分外伪善可笑。
显然，克里斯并不记得自己曾为眼前人授过军衔。
意识到这一点的莱文难掩失落。他压下这点来源于悠远回忆的情绪，恢复了面表情。
在克里斯冰冷的注视下，莱文沉默片刻，嘴唇翕动，道：“我会将士兵过失的冒犯上报，他的礼将得到帝国公正至高的律法的审判。此外，我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放肆的举动，向您道歉。”
……
“瑞恩？发什么呆？你怎么回来后就一直不太清醒？”
好友的手在眼前挥了挥，瑞恩下意识往后一躲。
被从克里斯身边赶回来的瑞恩自从回归队伍后，就一直神思不属。
“在想什么？”
“没什么。”瑞恩摇摇头。
实际上，他的脑子里全是克里斯。
“哦。”见瑞恩明显一副不想多言的样子，青年耸耸肩，不再追问。
“唉。”瑞恩嗫嚅，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将自己刚才所见全说了出来。一个人憋在心里真难受，他还是找个人一起聊聊吧。反正他说不准都要被律法惩治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我刚刚发现，我可能其实是个同性恋……”
“哦？为什么这么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因为我发现，我对一个男人裸露出来的腿，硬了……”说到这儿，瑞恩脸红了红。
“上帝啊，你对谁硬了？你刚才就离开了两分钟，队伍又一直在前进，谁能在你面前露大腿？快告诉我，是哪个士兵？”
“等等，你刚才不是去见那个人了吗？不会吧，难道说你对他硬了？！”
“你说什么？他袍子底下什么都没穿？”
常年难有消遣的士兵们三三两两围了上来，叽叽喳喳闲聊了起来。
……
夜晚，小队在人迹罕至的一片荒野安营扎寨。
克里斯斜靠坐在一块巨石旁，头微微垂着，阖眼休息。不远处的士兵们正围绕在火堆旁嬉笑怒骂，隐约有吵闹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