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云城一中高二七班来了个转校生,听说长得帅,很有钱,可惜性子高傲不理人。
同桌谭明凯对着苏言叽里呱啦吐槽着从老师办公室听来的八卦。苏言侧趴在桌子上,耐心地听着这个向来很聒噪的同桌讲话。
同桌讲着讲着,见苏言没反应还小脸苍白,忙问着是不是又病了?苏言点点头让同桌请个假,一个人悄悄离开班级向医务室走去。
苏言没告诉过任何人,他是个双性人,有花穴也有子宫,只是不太成熟....
他不会来月经,但每月总会有几天肚子非常痛,他每次都只能吃止痛药度过。
苏言苍白着脸,强忍着疼痛,从晚自习人的走廊一匆匆走过,他头晕目眩的,下楼梯时没看清人,那个高大的身影到眼前了才发现,他一头撞上对方,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还好是最后一层。
苏言的膝盖上摔破了点皮,他趴在地上,蜷缩着不动。
祁越看着地上的苏言,皱眉想拉他起来,却听见这个男孩在轻轻地哭。
摔得很严重?祁越走到他面前蹲下,低声询问:“你哪里摔到了?要我抱你去医务室吗?”明明是关心的话,在他嘴里吐出来也冷冰冰的,祁越皱眉。
苏言缓了一会儿,自己爬起来,摇摇头说不用了,就想赶紧离开。
太丢人了,摔在别人面前就算了,居然还哭了。苏言捂着肚子,可是这也不能怪他,方才肚子太疼了,他眨眨湿润的眼眶,眼睛酸酸的,又想哭。
为什么老天爷要给他这样一个身体呢?他宁愿当一个男孩,或者当一个女孩,也不想这样每个月痛到崩溃的时候都不知道该给别人怎么说。
祁越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在月光下一瘸一拐地往黑暗中走去。
他好瘦啊,祁越想,背影那么瘦弱,刚才抬头时的脸也是小小的一个,让祁越想起儿时喂过的小兔子。
腿摔了,蹦哒地还挺快。
苏言正一边走着,一边陷入每个月固定的自怨自艾,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追上他,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声:“我抱你去。”随后不由分说一手搂腿弯一手搂腰,抱住他大步向医务室走去。
果然很瘦,祁越感受着他手臂上纤细的腰肢。而且很轻,祁越抬起手,将苏言轻轻往身上颠了颠。
苏言惊诧地看着这个一本正经抱着自己的男生,连疼痛都忘了。
“你干嘛呀……”苏言抬头看着男生月光下冷漠的俊脸。
男生低下头,莫名其妙吐出一个词:“小兔子。”
“什么兔子?”
眼睛红了更像兔子了。
着急质问他的样子更像兔子,急了要咬人。
2.
祁越坐在了苏言的左下下下下角。
人高马大的男生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整天与垃圾桶饮水机为伴,祁越对这个现状不是很满意,唯一能给他一丝安慰的,大概是他一抬头就能看见苏言的后脑勺。
苏言是个很乖的学生,长得漂亮,性格好,成绩还棒,谁能不喜欢呢?
祁越听着数学老师在讲堂上讲着他做烂了的题,百聊赖地看着苏言圆圆的后脑勺,柔软的头发在风中飘啊荡啊,看起来毛茸茸的很好摸。祁越后悔了那天没有摸他的头发。改天一定找机会试试。
3.
十一月,云城入冬了。
云城的冬天非常冷,苏言在妈妈的唠叨下穿了一件保暖内衣,一件背心,一件毛衣,再加一件飘着一圈毛领的灰色羽绒服,脖子上被强行围了一圈米白色围巾,整个人裹成一个球出门。
今天是周六,他要去市图书馆借两本书看。
苏言手揣进兜里,低头踩着才下完的薄薄一层雪,满意地看着雪白的路面被自己糟蹋出一片片脚印。路过一片公园时,踩着雪走着神的苏言突然听到有人在旁边吵架。
苏言抬头望去,是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高大的男孩。
看起来不像是吵架,倒像是男孩被单方面训斥。苏言并不想管闲事,多看两眼是因为对方就穿了一件薄棉服,看起来不怕冷的样子。
苏言揪了揪自己的毛领子,继续踩着雪往前走。“祁越,你长本事了是不是!还敢顶嘴了。”
祁越?
苏言偏过头仔细看看,确实是他。
祁越一脸冷漠地看着对面的女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突然转过头看着苏言。
苏言一愣,赶紧回过头迈开步子,逃离是非之地。
苏言走着突然感觉有人追上来喊他。“苏言。”
那人走到了他的身后扯了扯他毛绒绒的毛领。“你干什么?”“你去哪儿?”“图书馆。”“我也去。”
苏言好奇地看着他,以前祁越也会找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跟他搭话,但是今天明显比以前反常。
难道他不高兴?
苏言悄悄睨着旁边低着头默默走路的祁越。
因为跟妈妈吵架了?不过那个是他妈妈吗。苏言好奇但不敢问,听说祁越家比较复杂。
“你要戴我的围巾吗?”
祁越面表情地看着他,像是才回过神来。
“你戴不戴围巾?我有毛领帽子,可以挡风,我的围巾借给你吧。”苏言认真看着他说道。
祁越穿着没有帽子的薄棉服,他看着都替他的脖子冷。
“不用……不,谢谢”祁越目光沉沉地看着苏言。
苏言不懂祁越为什么总爱盯着他,他将白色围巾解了下来递给祁越。
围巾上还带着苏言的体温,好像还有什么香香的味道,跟他常常在苏言身上闻到的味道一样。
祁越跟在苏言身后,看着他在前面一边走一边踩雪。
他低下头将半张脸埋入温暖的围巾里,淡淡的香味笼罩着他。
祁越在围巾的掩盖下,轻轻吻了吻这香气。
4.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苏言上学的路上总会遇见祁越,就像今天这样。
苏言今天起晚了点,没有吃早饭就匆匆往学校赶,北方冬天的寒风刮在脸上刺刺的疼。
苏言看见前面路边站着的祁越,双手插兜,低着头,脚尖轻轻踢着树下被堆在一起的雪,像是在等什么人。
苏言走上前喊他,他立马抬起头望过来,晃荡的脚收回来站定,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苏言莫名感觉方才他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睛亮亮的。
苏言走到他身边,揣在衣兜里的手意识地捏紧,指尖压在手心里磨磨蹭蹭。
两人简单打了招呼继续往前走。
“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两道一低沉一清冽的声音同时响起。
苏言磕磕巴巴:“哦哦….我今天起晚了,不好意思。”
不对,自己为什么要道歉?我又没让他等自己。
还是说潜意识已经把跟祁越一起上学当作理所当然的事呢……
苏言悄悄抬起衣兜里的手,摸了摸脸颊。
刚才那么冷,现在倒是有些热了。
啊,奇怪了!自己为什么要不好意思,苏言心里天人交战。
和朋友一起上学很正常吧!
一定是因为祁越老是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他,导致他也变奇怪了。
祁越看着苏言气哼哼的小脸,明明方才看见他的时候苏言还很高兴的样子。
祁越在心里反思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什么。
两个少年各怀心思,在漫天飘雪的冬日里并肩走着。
5.
今天是圣诞节。
学校是不支持过这些外来节日的,但架不住年轻人喜欢。
少年人过节也不深究其意义,只不过借着节日的借口或是聚会玩闹,肆意挥霍青春,或是对着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述说懵懂稚嫩的爱意。
苏言早上又是和祁越一起到教室的,同桌一开始还对此十分惊讶,因为祁越这个人很傲,对谁都冷冷淡淡的,不像是能跟苏言做朋友的样子,不过现在他已经完全接受了,甚至还借着苏言的面子看过几次祁越的数学笔记。
苏言坐在座位上,伸手向桌肚里摸了摸,果不其然摸出了两个信封,他拿出来看了看,都是粉色的,还有淡淡香气,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
一张信封上写着“苏言收”,字迹娟秀好看,另一张则什么也没写,只在右下角画了个小小的奇怪图案。
苏言正准备仔细观察一下画的什么,旁边的同桌已经夸张地叫了起来,一边嚷着让苏言打开瞧瞧,一边嗷嗷控诉怎么没人给他递情书。
后排的祁越写着试卷,演算的笔尖在前方夸张的叫声中一抖,纸面上划出一道痕迹。
祁越皱眉,继续解着这道为难了他一早上的题,倒数第二道,不难,然而往日里他飞速运转的脑子好像突然锈住了,笔在草稿纸上心不在焉地划着。
苏言没有理旁边嗷嗷叫的同桌,将信封塞回桌肚放好。
他是不可能回应对方的,他这副残缺的身体,要如何接受她们单纯懵懂的喜欢呢?
因为这两封信,苏言一整天都闷闷地,课间想去常去的走廊拐角透透气,回头看祁越没在,只好一个人慢悠悠踱步走去。
刚要走到时,突然听到拐角处好像有人在表白。
苏言顿住步子不好意思继续走,正准备悄悄离开。
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男的。”声音冷漠疏离,跟他熟悉的样子完全不同。
苏言都感觉身边的空气更冷了,他低着头,愣愣地站在原地。
“你不喜欢男的没关系,其实……其实我……”
耳边男孩卑微的声音还在回荡着,苏言却已经没有再听。
他挪着步子悄悄离开,确定走远些后,在寒风中快速往回跑。
同桌站在教室门口正准备进去,一把拉住他。
“你跑这么快干啥?狗撵你啊。”
苏言喘着气:“唔…..快迟到了嘛。”
说完也不理同桌,径直走进教室。
坐下前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那个座位,光秃秃、空荡荡的,就像他的胸口一样。
6.
祁越最近心情很不好,不知道为什么,苏言这几天老躲着他。
祁越看了看手表,深呼出一口气。
又没等到苏言。
他慢吞吞走回学校,果不其然迟到了。
老师在台上训斥他的时候,他假装在听,眼睛却若其事地向苏言看过去。
他看到苏言正一脸担忧看着他,眼里满是愧疚。
见祁越望过来,又赶紧低下头去。
下课后,苏言磨磨蹭蹭走到祁越身边。
一只白皙漂亮的手递过来两颗橘子糖。
“对不起啊祁越。”
苏言抿着唇说道,说完就停住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祁越接过糖,撕开一颗,递到苏言嘴边。
苏言下意识张开嘴,含住糖。
柔软的唇轻轻擦过指尖,祁越收回手。
放在课桌下的手指摩挲着,上面似乎还留着唇上柔软的触感。
“明天早上七点二十,我在你家楼下。”祁越低沉的声音响起。
“哦哦好….”苏言稀里糊涂回答道,脑子因为刚才祁越的行为一直迷迷糊糊的。
一直到上课铃声打响,苏言都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答应了呢。
明明前几天还下定决心,要和祁越保持距离。
老师还在台上慷慨激昂地讲着课,窗外雪花纷飞如絮。
马上就要进入新的一年了。
7.
雪很大,祁越把羽绒服拉链拉到顶,戴上帽子揣着兜往外走。
走很远了,耳边还是那个女人的咒骂声和老人们絮絮的安慰,交织在一起吵得他头疼。
她每次过来都这样,最开始还能假装一位慈爱的好母亲,苦口婆心劝自己跟她回B市,回那个所谓的真正的家里。
“每次跟他好好说话就跑,跑吧!跑出去就别回来,冻死他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得了!”
祁越迎着雪漫目的地走着,脚踩在雪地上陷进去,留下一个个深深的印子。
祁越看着身后被他踩出的痕迹,不由地想到苏言。想到他迈着步子,认真踩雪的样子。
抬头一看,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他家楼下。
三楼卧室的窗户黑着,里面的人应该已经睡了。
祁越看看手表,快十二点了。
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站在那里,望着紧闭的窗户,看了很久,肩膀上都落了一层雪。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