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地里去的那条路比蒲夏想象的长,但又不够长。
长到他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的身体走得脚踝酸痛,但又不够长到他理清自己复杂的思绪。
夕阳下,金灿灿的麦田也被镀上一层耀眼的柔光,随着风向荡漾一片片金色的浪花,每一颗饱满的麦粒都是农家人辛苦大半年的汗水,在这收成的日子格外闪烁。
蒲夏望着那片温柔摇曳的金色麦田,脑内一片混沌也逐渐放空了。
所有的烦恼都好像变得一文不值。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田里忙活的人直起身子终于看到了他。
贺柏大步越过麦田,他上半身只穿了件老头背心,白色的布料大半都被汗浸透出了深色的印子,饱满的肌肉上遍布着一道道热汗的痕迹,将那有力的肌肉线条衬得闪闪发光,整个人都散发着强烈的雄性气息。
当他靠近时,压迫感剧增。
“来了?”
贺柏笑了一声,下意识伸手想去拍蒲夏的脑袋,却被人往后退了半步,明显的避开了,眼底不由划过一抹暗色,但下一秒抬头时神情便已经重新恢复正常。
“别傻站着,找地方坐,一会就好了。”
他像是看不出蒲夏绷紧的神经带着警惕,随意收回手后弯腰给他捞过来一张折叠马甲,也没多留平白让他不自在,转身便又重新投入那片金黄的海洋。
蒲夏站了一会,才老实在那张马甲上坐下。
像贺家和明遇他家一个主要靠贺柏的打猎事业维生,另一个也主要靠明遇在镇上的工资,种地已经不是主要收入来源,再加上家里长辈年纪越大也打理不了太多的田地,前些年便分出去了大半,如今剩下的一小块田地主要是种来给自己家里人吃,故而只用人力收麦子。
村里其他田地大的村民收成的这段时间便会排队去向村长家里借机器收,村长自己出资买了台机器后却一点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村民来借通常都会大方往外借,这也是村长在村里人之间名声一直很高的原因之一。
蒲夏看着贺柏在麦田间起起伏伏,每次手上的镰刀下去一片片麦秆便跟着倒下,逐渐在地上堆砌成平铺开的稻黄色地毯。
蒲夏没见过机器收的样子,但是就看贺柏这动作确实像他说的没一会就能收好。他看着看着,不由自主翻开手上的素描本,保持着画两笔抬头看一眼的节奏,手上挥舞炭笔的速度和贺柏收割的速度不相上下。
几笔线条之间便显现麦秆的轮廓,再几笔下去麦田便跃于纸上,而影影绰绰的线条海洋之间,蒲夏的画笔停顿了一下,还是在正中间画上那个埋头苦干的身影。
就在他低垂着脑袋鼻尖都要抵到纸上时,后面突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接住他的脑袋,指腹在他额头碰了碰。
“离那么近,眼睛要坏掉了。”
蒲夏不用回头,甚至不用去听这声音便能从那手掌的触感认出人来。村子里唯一一双没有因为长期干农活生出茧子的手心,温润如玉般细腻的指尖,比起握农具更适合握笔杆的这双手,却让蒲夏不由想起那晚他是如何握住自己的大腿,用力到手背的青筋凸出,一道道清晰可见的指痕烙印在皮肤上。
他仰首,任由指尖划过脸侧落下,视线由下往上倒着于景元思对视。
可能是眼中的世界颠倒,蒲夏从未如此清晰看穿景元思那双深情而温柔的双眼中,在注视着自己时还隐藏着浓浓的欲望。
征服欲,情欲,爱欲融为一体,又被表面似春风拂过的眼帘盖过。
二人静静看着彼此良久没说话,这时后面晚一步跟来的明遇却十分没眼见没看出他们之间的气氛,大咧咧出声打扰了独有的结界。
“我来帮忙了!这不是没剩多少了啊?哎呦,小夏也在呢。”
明遇冲田里的人招呼了一声,见着蒲夏后就没了要往田里去的意思,反而亲亲热热地凑过来挤开景元思的位置,从怀里跟变魔术一样掏出一个热腾腾的大包子。
“饿不?我姥姥蒸的糖包可香了,正好寻思着你没吃饭得饿了,快,趁热吃!”
他说着也不顾蒲夏的抗拒,直接将包子塞人手里,热忱的目光盯得蒲夏浑身不适,只好在他的催促下低头咬了一口手中还热的包子,一口下去没咬着陷,但是松软香甜的皮也很好缓解了空腹的难受,原本只想敷衍吃给明遇看,不自觉就又多吃了两口。
见蒲夏吃了他的包子,明遇表现得很是满意,手掌张开在人头顶按了两下,掌心的温度比包子还要热几分。
那边的贺柏终于看不过去他自己一个人忙活,另外两个趁机和蒲夏亲热了,投过来如有实质的目光恨不得刺穿明遇的脸皮,偏偏粗神经的明遇就像是感觉不到似的,还在低头和蒲夏自顾自地说话,逼得贺柏不得不声音提高几分。
“不帮忙就别在那里瞎站着碍眼!”
明遇笑了两声:“吃什么醋啊,来了来了。”
见明遇也去麦田中忙活起来,还被贺柏抽空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剩下的景元思自然而然霸占了蒲夏身边的位置,他不知从哪也找来一张马甲坐下,目光从蒲夏的脸上转了一圈落在他手下的画笔,却很有分寸的没过多去看,而是先开口问:“我能看看吗?”
蒲夏沉默地点点头,往旁边让开了点允许景元思把脸凑过来。
景元思看了眼他的画,笑道:“你把贺柏画的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