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沈夜没有跪下来,说自己是懒惰、淫乱、愚笨、下贱的怪东西,让主人——或者先生——为此摸一摸他的头之需求。
可,许多人不是沈夜。许多人做人时,有被放弃的追求与理想,有解不开的谜题,有打不赢的战争。即便是沈夜,亦遭遇了一座法突破的迷宫——沈夜到辉夜之城,就是要被用来做奴隶的,因此,在辉夜之城,由于有调教师与一群辅助调教师工作的人士,沈夜论如何做不了人。
人一旦承认自己的低贱,就可以比较心甘情愿地低贱。人一旦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去鄙视链的顶端,就可以相对放松,自得其乐地待在鄙视链内相对不紧张的端。人一旦有诸多的羞耻与过多的禁忌,且一旦违背了这些禁忌、成为了这些羞耻所羞辱的对象,就可以获得一种似是而非的解放。之所以似是而非,是因为,禁忌使然的压制与羞耻使然的责难,并不由于禁忌暂时被违背、羞耻暂时被嘲弄,而长久地消除。
抑郁的人,有些放弃工作。焦虑的人,有些拖延工作。不行的人,有些自暴自弃。痛苦的人,有些称自己是狗。这不从根本处解决问题。但,这缓解他们的症状。
所谓饮鸩止渴。
然而,鸩到底是鸩。明显,鸩有毒。要使人将鸩酒甘甜地饮下,需要将鸩酒制作得甜美。
辉夜之城散播给奴隶的毒,是懒惰、淫乱、愚笨、下贱。懒惰、淫乱、愚笨、下贱,绝非美德,理论上,人不该情愿有它们。但,辉夜之城希望奴隶表现出它们。因此,辉夜之城需要在一定程度上使奴隶有它们。
因此,辉夜之城需要将它们色情化。
因此,辉夜之城需要塑造奴隶的性欲。
因此,辉夜之城需要开发奴隶的受虐癖。
开发受虐癖的一步,是建立难以逾越的高墙。和狗交媾的生物比和人交媾的生物下等。厕所,哪怕刷干净、涂抹清洁剂、在水箱放置洁厕灵,依旧肮脏。人类需要穿衣服。S级与A级奴隶有“初夜”,被谨慎地“开苞”,理论上“仅供”它们的主人使用。性奴隶的性行为有条框。这些条框远比许多人类性行为的条框严酷。
维多利亚时期性压抑。道林·格雷与莎乐美穿衣服跳七重纱舞。
这些奴隶意识形态的出现很自然。性奴隶最主要的活动就是性活动。性奴隶多少需要研究它们的性活动,需要用以描述它们的话语。辉夜之城为性奴隶的性活动准备话语。
巧得很,辉夜之城的话语,能使性奴隶从识别自己懒惰、淫乱、愚笨、下贱中,获得快乐。
性奴隶在性活动中,展现自己的懒惰、淫乱、愚笨、下贱。观众与顾客,由此,享受色情感。
然而,对周,一些事不是色情的。
在辉夜之城这个舞台,周可以是一位色情的演员。调教奴隶时,他需要让奴隶与自己进入一种色情的情境,以唤醒奴隶物理与精神的性欲。为此,他需要让奴隶从他处感觉到性感。他高挑美丽,穿庄重却不禁欲的黑衣服,有时刻意说那种艾尔克亦讲的口音。他不甚掩饰他的来路。他未必是贵公子。不过,他的那种有时令人联想到贵公子的风格,能比较方便地使一些奴隶臣服。
周亦是一位色情的编剧。他对奴隶创作一个又一个色情的谎言。他以言语描述给奴隶受虐癖的思维,洗脑奴隶,挑逗奴隶。他对奴隶说的话,就是《辉夜之城奴隶守则繁复的二次创作与衍生。
周还兼职场务。场务的工作,包括牵狗、喂狗、给奴隶放尿、给奴隶浣肠、给奴隶刷牙与洗胃、清洁调教室、清洁调教奴隶的器具、调拌那种精液与尿液味道的乳白色食用糊。
这些工作,周在实习期间,做得较后来多。不过,正如医生不害怕一般的血腥人体、正如高明的欺骗者不遗忘谎言之下的真相,周,对辉夜之城的奴隶意识形态,以及辉夜之城凭性虐待对奴隶实施的打压,有一定程度的免疫。
周不是受虐癖。他已经开始接受改造的生理另论。精神上,他没有受虐癖之自我认同。即便周想——在精神上;辉夜之城对奴隶最重要的凌辱是精神层面的——受虐,辉夜之城的一些常规虐待手段,也虐待不到周。Bss是有时被撸的狗。成田是熟悉的同事。周现在经历过的虐待,就是周曾经实施过的、被周一度当成最日常的工作的虐待。周已经对这些活计祛魅。
周,在做调教师时,是一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做调教师时,周不是一个每时每刻皆——精神或物理——勃起的怪物。
周不凭借欺负奴隶来感觉自己高高在上。
周或许是制毒者。但,他不吸毒。
他并不相信他所参与散播的奴隶意识形态。他是性工作者。不过,物理与精神的性之于他,仅是若干他需要凭借理智——而非性欲——进行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