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刚满二十三岁,已经足够了。
我站在窗户边打算往下跳,一个人突然从窗口翻进来,扑咚掉在地上。
他说这是一楼,我跳下去顶多是崴脚,他一面说,一面慢慢靠近我。
他突然挥手在我颈边一打,寒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当啷,一把刀掉在地上。
原来我并没有给自己留下余地。
他轻轻叫了我一声,紧紧搂住了我。他叫我“小慕,”只有一个人这样叫我。
我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的人。
我很想问他,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呢?
可是我正面对着他,我说不出话来。
他是江迟,是我最亲近最渴望最深爱的人,可是他搂住我的那一刻,我猛然感到不可抑制的羞耻,好像我是一株有毒的草,一颗腐烂生蛆的疮,一滩池底的泥。
江迟一直紧搂着我,在确认我,他颤抖着,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咬住了自己不停颤抖的唇,我不能说出话来。
我不能告诉他,在那些又暗又深的黑夜里,他们凶猛地啃噬着我的时候,他们把将污秽留在我又残又破的身体上的时候,我心里想着的,是一间小小的两室一厅的房子,我倚在门边,而他笑着搡我,他说,
“我们回家去。”
我终于失声痛哭。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来。
但是我不在乎了,我们拥抱在一起。
我们奔逃出去,外面依然是一个又暗又深的夜,可树梢上挂起了一轮又圆又大的月亮。
逃,逃,逃!我们奔逃出那片吐着热气的白色庄园,奔向藏在树丛里的那辆汽车,
“快!快!快!”
一个高大的人影从地上立起来催促我们,是江迟带过一年的实习警察瞿同泽,他挥在半空中的两只胳膊,急切地晃动着,好像暗夜里点起的火星,
我伸出胳膊去握他,即将握住时,他隐在暗里的那张脸倏地在我面前放大,竟是惊恐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