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三十三分,病房的窗口亮起阳光,我睁开眼睛,江迟安静地睡在我身边,我凝望着他,又向他靠近了一点,往他的眉心轻轻一吻。
我将他环抱着我的一只手臂轻轻拉开,轻手轻脚地爬了下床。
似乎要落雪了,外面冷得厉害,方景年已经在寒风里等我,我朝他笑了一下,坐上他那辆灰白色的别克汽车的后座。
一路上,方景年紧抿着嘴唇,并不与我交流,他似乎习惯了以沉默来掩藏情绪,
偶尔,他的眼神落向后座,总是难掩的痛楚。
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一座墓园,我将后座那两支鲜红的玫瑰拿下来,一株捧在手里,另一株递给方景年,他接过去,沉默地向前走,
我跟着他走,直到他在一块纯白色的墓碑前停下来,那墓碑空白一片,只标记着一串红得令人心惊的数字,155043。
方景年在那块墓碑前蹲下身,将那支鲜红的玫瑰小心放下,他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一面擦拭那块墓碑,一面柔声对我道,
“我第一天见他,他刚从省里领了张奖状回来,穿一身崭新的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胸前还戴一朵好大的红花,拿着奖状跑进来,到处耀武扬威,神气的不得了,你知道他那时候跟我说什么吗?”
“他拍着胸前那朵大红花冲我喊,‘徒弟,你看见这花没,这是刘局亲自给我戴的花,这就是荣誉啊!以后你师父我要是哪天光荣了,你别给我送那什么白的黄的破菊花,晦气,你就给我送大红花,我看着就喜庆。’”
“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我说。
方景年微笑起来,顿了几秒,再开口时,他那声音微微哽咽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乐呵呵的,我也随口答应他,因为我想不到,那一天来的那么快,”
他叹了一声,轻抚着那朵鲜红的玫瑰,像抚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寒风阵阵吹过他的发,漫天的雪花从云端落下,绕着他周身飘扬。
方景年环抱住那块墓碑,极轻声道,“瞿同泽,我给你戴大红花了。”
我不忍再看,我将捧着的那朵玫瑰放下,声地走下山去。
我沿着湿泞的山道走着,寒风刮得我的脑袋直发疼,那时我坠进海里,虽然被捞得及时,还是落了点小毛病。
我走得缓慢,但十分松快,天光大亮,再没有浓雾可以缠住我。
这一路,我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即使我一回头,就能发现江迟伫立在我身后的风雪里。
七点五十二分,我立在病房门外看着江迟,我看着他在我离开后便睁眼坐起来,沿着折叠的痕迹,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打开我留给他的那张字条。
半晌,他紧捏着那单薄的信纸,嗬地哭了出来。
我不能再看向江迟了。
我仍然深爱着他,但当他站在我面前,我请他原谅我,原谅我法再次亲吻他,我恳求他允许我将他忘记,永远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