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妖一足就可以将沈迹等人踩死。它的利爪还勾着沈迹身上的乌红的肉。
又一声噼啪雷电声响，下一瞬澎湃鬼气包裹那巨妖，看着重若万钧的大妖就被带飞，被迫来到雷电之下。
随着青紫闪电狠劈而下，那大妖一声哀嚎，响彻天地。
顿时地上的妖族被威慑，退回妖界暂避。
如此过了数声，那大妖终是被劈死了。天地酝酿出最后一道雷霆，红紫雷电如神戟一般降落，与此同时，一道金光卦象升上天空应劫，将那雷电之力消融了。
闷雷仍旧，却越来越小声。天空逐渐放晴，落下灵雨。
“哎……这雨好温柔！”
“掌门愈合了！！！”
众弟子都连忙让出位置，让灵雨充分落满沈迹满身。看起来可怖的伤口在灵雨滋润下果真逐渐愈合。
一名青衣美人蹁跹落地，他的手中还托着一支槐木笔。
青衣身上透着出窍期的威压，众弟子都自觉让出一条路。
只见那青衣来到沈迹身前，蹲下身，将沈迹揽在怀里，抱起来，御风而去。
“啊！！！放下掌门！！！！”
那青衣人自然是沈川。
历经雷劫，他更沉稳了，也更坚定了。或许有一些更深层次的改变，但我法窥探。
沈川抱着沈迹落在归元门前。
风雨后的归元门，树叶落了一地，却透着一股草木清香。此时宗门里没有人，很安静，沈川得以停下脚步，看向怀里的沈迹。
沈迹的面色仍然憔悴苍白，他两颊微凹，下颔利落，胡子也冒了不少，看上去清减了许多，却又更……说不上来，那种感觉让沈川觉得怪怪的。他不该用那样的眼光看沈迹，毕竟沈迹教了他许多，算半个师父。可他有时候情不自禁……尤其是闭关的时候，脑海里总是会回味沈迹的一些表情，而且……
很奇怪。
此刻沈迹的头侧枕在沈川的肩上，那种违和感就更强烈了。
沈迹在院里站了片刻，便将沈迹抱回屋内，放在床榻上，为他褪下破败的衣服。沈迹没去修真界，身上穿的还是凡间的衣物，而非法器，在沈川看来，就是一点防备也没有。这样的情况下，他还与那大妖交锋……能不被撕碎成肉条，已经是他武功高超了。
原本狰狞的伤口被灵雨滋润，此刻只有点粉色的疤。沈川的手指抚摸到那疤痕，似乎在看这是否是真实的。当指腹真的触碰到肌肤上的凸起，沈川的指尖又一颤，飞速收了回去，似乎烫到了，又似乎在后怕。
他从自己的宝物中挑了一件法衣为沈迹穿戴，一点点抚平衣袖和领口，再为沈迹盖上薄被。
沈迹太瘦了。
沈川坐在沈迹身旁看着，看着看着就伏在了沈迹的胸膛。
他的神情似乎在回忆，在体会，最后蹙起眉头，将沈迹抱紧。
我的分身不愧是我的分身，格外懂我好奇的东西。下一刻，我就听到了沈川的心声。
“……小时候，似乎没有那么瘦，很宽阔。”
“……拥抱的感觉，有一些陌生，又很……很特别。”
沈川在回忆与沈迹拥抱的感觉有何差别。
在他心里，他其实与沈迹关系并不密切。从他成为鬼修开始，他与沈迹就是陌生人了。尽管沈迹还是固执认为他是孩子，可他从来没当沈迹是父亲。血缘关系是肉体上的联系，而沈川已成鬼修，将前尘往事都一并剪去了。
可离开离恨天后，沈川常常收到沈迹的信，也习惯了沈迹的关心。尽管嘴上不承认，他心里还是有点悸动，因为那种被人牵挂，被人惦记的感觉，即便他觉得这种在意是因为对方仍当他是儿子。
后来，叶劫的话让沈川抛开偏见，重新认识沈迹。而后与沈迹相处的种种，沈川对沈迹更是越来越了解，越来越熟悉。即便沈川并不说明，但沈迹对他的指点，对他的照顾，还是让沈川有些改变。沈川害怕这样的改变，他本该是忧虑的，潇洒的，不为肉体亲缘所束缚的，他该是清修的鬼修啊。可沈迹的行为，沈迹的观点，太灼烫了，让沈川难以招架，所以他选择逃避，选择离开。可当叶劫出事时，沈川愧疚得以复加，他遇见沈迹时，一下子就脆弱了。
沈川是在闭关之时，忽而意识到，他将沈迹当做了依靠。即便他再怎么否认，沈迹都是他的依靠。不然他怎么会收到沈迹的信，就会开心一些；知道沈迹的命运，就会犹豫出手；看到沈迹被众人拖累，就会心急；发现自己逐渐失控，就会焦虑；受到沈迹的指点，就会格外好强，想表现好一点；遇到难过愧疚，就会忍不住告诉沈迹……
沈川之前对沈迹是那么冷酷，在看清自己内心后，就想对沈迹好一点。可他还做不到将沈迹当父亲……沈迹于他，是一个重要的，长辈般的存在，但不是父亲。因为……他实在不习惯，失去那么久后又获得。父亲，伴随着幼童沈川，在七岁那年就告别他了。
沈川在沈迹身上趴了许久，直到沈迹忽而惊醒。
“小川……你出关了？”沈迹见沈川忽而坐起来，又摸了摸自己温热的胸膛，神情带上几分惊喜。
“嗯。”沈川应道，他忽而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冷淡，又对沈迹道：“想……你了。”
能让沈川蹦一句想你了当真让沈迹欣喜若狂。沈迹也坐起来，神情有些激动，却看着沈川不敢动，怕是自己幻听了：“想什么了？”
沈川微微蹙眉站起身来，看向窗外，声音也恢复了之前的冷淡：“我已突破问心劫，心下尘，不会再迷惑了。”
沈迹一愣。
沈川转过身来，看向沈迹，目光平静：“我在意你，你也是我想守护的一部分。”
沈迹说不出话来，说不出是激动，喜悦，还是……一种委屈得到理解的感觉。
沈川见沈迹红了眼，似乎要落下来泪来，忙低下眼睛：“我过去不太会说话，现在也不太会，可能以后也不会。”
沈迹闷闷地应了一声。
“我在问心劫里看见许多人，看见许多事，也明白了许多。我闭关之初，最困惑的，是守护与清修，一个入世，一个出世，真的相融吗？后来，我看见了青杖老人的一生，我才明白二者并不冲突。乱世入世，盛世出世，圣人之道也。”
“嗯，小川……长大了。”沈迹道。
“我也思考了许多刚柔之道。你教我的，我已经领悟了。许多事情，并不是靠修为或者实力解决。诸般种种，皆是利益。谈利益不可耻，可有人会为了利益不讲道义和情分，此时才需要实力与强权。”沈川又道。
“不。”沈迹点头。
“我在问心劫历练中，看到了未来，看到了人妖大战。从修真界，到凡间，再到魔界，战火蔓延，持续数千年，远超过上一次人妖大战。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一个神。”沈川的表情淡淡，目光却有些锐利，“我觉得，神与这天地，并不等同，有一种凌驾于神之上的意志存在，又或者说，神决定人的命运，而神的所作所为，早被另一种命运注定。”
他说完此话，看向窗外，又看向沈迹：“都说神所不知，我说出如此当作天机的话，却任何异常，看来所猜不。”
沈川毕竟精于推演，他能从问心劫里看到一部分未来，便能推出如此可怕的事情。
他的推测与李歌的推断截然矛盾。李歌认为神界法一直保持善欲是因为神界之外再其他，没有一种目标或者期望后，多数神暴露本性，生出恶欲，或贪，或懒，或色，或权，或控制……而沈川竟然认为神界之外有另一种注定神所为的存在，这将彻底推翻李歌所有主张的根基假设。
我想起了虚境。又或许，这二者能在某一种尺度上相融。虚境是这片天地之外的世界，而谛辰不能更改来自这片天地之外的妖族命格，说明谛辰只是这片天地的神，他与天地之外其他世界的神法互相干涉。若虚境也有虚境的“神”，那么虚境的神就是凌驾于谛辰之上的存在。
可这样的神是否存在很难验证，至少以李歌天影剑中所见，谛辰等神似乎没有进一步突破的空间，长久的时间都耗在与堕神的斗争上。而柳湘，另一个世界的种族，却敢入侵此界。妖界没有神，他们却丝毫也不惧怕这个世界神的存在，坚持地想要入侵这个世界。唯一突兀的，便是在地府黄泉路中，得知柳湘愿意做天影引路人。
以柳湘的为人，他不会那样甘心成为引路人，毕竟成为引路人不仅意味着失去李歌，失去林晔，失去叶劫，也意味着最后的死亡。可柳湘对李歌的执着是那么强，他对妖族入驻这片天地的执念也格外深，怎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呢？再观柳湘所作所为，暂且不提我对于谛辰更改童决命策的态度，就看柳湘对叶劫强取豪夺、暴力拆散的举动，就能知道柳湘对谛辰拒不配合。也就是说，柳湘虽然答应成为引路人，却根本没有履行引路人职责的打算。他为何胆敢如此，将神明也戏弄于股掌之间？是否是因为，他知道神外神的存在？有那样一种更高的意志可以让神的烙印也如吹灰一般湮灭？所以他丝毫不惧怕谛辰，因为他有恃恐？
一切都不得而知。
在我思索之间，沈川又说了许多。两人不知如何聊的，似乎发生了话题大反转，到最后沈川又坐回床边，将沈迹揽在怀里，沈迹也拥抱了沈川。
“我真的很高兴……”沈迹似笑似哭，拍着沈川的肩：“小川，小川……”
沈川的臂膀僵硬了一瞬，他叫不出父亲，也不好叫沈迹为叔，只得干涩道：“阿迹。”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一顿。
似乎有些太奇怪了。
“你叫我什么？”
“阿迹。”
沈迹咳了几声，他清楚记得与沈川两次做爱的感觉，只觉得沈川那称呼一喊出口，心里就升上一种奇怪的感觉。
“你为何脸红了？”沈川有些疑惑。
“叫我老沈吧。”沈迹道。
“你不老。”沈川一本真经道。的确，与其他修士比起来，沈迹很年轻。
“反正……别叫我阿迹。”
“沈大哥？”
沈迹摇摇头。
“小沈？”
“我比你大……”
“大沈？”
“……老沈吧，叫我老沈。”
沈川出关后，归元门的战况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可很快，妖族也增兵了，双方再次陷入僵持。
归元门的弟子打得疲惫了，纷纷盼望着叶劫带着一群剑修归来。
没过多久，玄君就回来了。只不过他的身边只多了一个人，那人竟然是——叶城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