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神莳猛地惊醒,喊出声来。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望着四周寒酸简陋的装饰,神莳知道刚刚又是做了梦。他自嘲的笑了笑,起身想喝口水。掂了掂水壶,空的,奈之下,径自走出门去。
推开门,冷风直灌进袖子里,袖口撑的鼓鼓的越显得神莳身材瘦弱。月光落了一身,清冷孤寂,十四岁的少年稚嫩的脸上悲喜,眼神淡漠疏离。神莳放下桶,拉起井绳,打起一桶水来,他拿起水瓢舀起一口水放在嘴边。正要入口,啧了一声又放回桶里。
“来了就别藏了。皇叔。”
“哎呀哎呀~真趣。每次都瞒不过你,真不知道我身上是不是被你下了蛊,每次来你都知道。”怀芝拢了拢衣裳,边笑边说着走了出来。
怀芝站在月光下,衣袂翩翩,唇边带笑,身长玉立,风姿绰约。当真应了那句诗“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好一个少年公子玉面郎君!
可神莳熟视睹,直接掠过,进屋子里去了。怀芝也不恼,笑嘻嘻地跟在神莳身后进了屋子。
“害,长夜漫漫,多聊。瞧!刚从小裴大人那儿顺来的尽春,尝尝?”怀芝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两壶酒,笑眯眯地晃了晃。“裴家不愧是天京大家族,不仅诗书典籍收藏丰厚,连这千金难求的尽春也多得很。竟也舍得拿来招待宾客,还请了听风阁的舞女,昨夜真是美酒美人,真是多亏小裴大人升任才有此口福和眼福呀!你说,是吧?小莳。“怀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神莳。
神莳恍了恍神,看着那酒陷入沉思。想起白日里那个修长天青色的身影来。
天京四大家族:闻喜裴氏,陇西李氏,太原王氏,颍川陈氏。同在天京天子脚下,闻喜裴氏在四大家族中虽排行较末,但河东闻喜自太祖皇帝起历经几朝几代裴氏人,是攒足了殷实家底,七品以上官员300余人,先后更是出过十六位宰相,可谓人才济济。更有人赞誉其家族“王朝几迭更,文曲眷闻喜。养心殿前闻,传世裴氏席”。
而今,裴氏家谱上又要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裴家出了一个最年轻就做上从二品的小辈,年仅十九就身居高位做了翰林院掌院学士。虽如此人们还是将信将疑,但一听说是裴家小裴公子就都息了声音。只因其三年前就一举成名,十五岁连中三元自此名震京师。
可在这之前人们从未听说有此神童,更不知道裴家有这样一位公子。裴氏也担心流言蜚语众口铄金有辱门楣,放出话来小裴公子自小身体不好一直养在乡下庄子,虽不曾在府中将养长大但也是延请了名师的,如今得此成就理所当然。现下做上了翰林院掌院学士,裴氏更是恨不得大摆流水席十天半月好将天下人都知道裴氏培养了一个文采斐然的后辈。
最后也不知怎的,只遣人去知时节买光了所有尽春,在自家摆上酒席邀请一些亲朋好友小小地庆祝一番。天京里的人,哪个不是人精,裴氏不邀请就不去了?但礼还是得到,妄想攀附上这一大树。是以白日里裴府门口就堵满了送礼的人,源源不断。
春和景明,草长莺飞。白马寺的垂丝海棠和梨花也竞相盛放,真真是个出游踏青的好日子。一路上红男绿女,熙来攘往。“轱辘轱辘”“吁~”一架马车缓缓停在白马寺门前。还不待车停稳,就跳下一个穿粉色衣裳的孩童来。白瓷可爱,眉清目秀,嘴里却叼着个果子眼睛滴溜滴溜四处张望,一派古灵精怪的样子。
“终于出来了!呼~“小童伸了伸懒腰。“舅舅,快下来呀!”
“小心脚下,别摔着了。”只听见那男声音色清润干净,低沉悦耳,像是涓涓细流融入肺里的感觉,奇异得让人心情舒畅。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撩起车帘,随即走出一个身着天青色长衫的男子来。梳着高高的发髻,只别着一支素色玉簪。身形挺拔修长,高挺鼻梁下一双睡凤眼,浓密睫毛盖住大半个瞳孔,有种说不出的慵懒魅力。“乖乖待在我身边,可不能再乱跑了。不然你阿娘又该拘着你十天半月,不让你出门了。”
“是,星牧知道了。我一定乖乖的不给舅舅添麻烦!难得来给阿娘还愿,我可不想再被关着了。”小孩端端正正给男子行了一个礼,随即又笑起来。
“你呀你,就是仗着家中长辈宠爱法天。你这叫恃宠而骄。”男子宠溺摸了摸星牧的头顶。“走吧,该好好还愿了。”男子理了理衣衫,正了正发髻走进寺里。星牧亦步亦趋,走在男子身后。
今日虽是十五,但来寺里的人并不多,只有零零散散几个香客。烟雾缭绕神佛间,似有人盯着他看。
“哎呀哎呀,这不是小裴大人嘛!来还愿?恭喜恭喜。“远远地传来道贺声。身穿鸠羽色蜀锦的少年公子徐徐而来。样貌英俊,一双丹凤眼自带贵气,鼻梁挺拔更添英气,右脸颊间却生着一颗冥色小小的痣立马给他添了一丝禁欲与生人勿近气质。
男子看了看其身后跟着的宫女太监后,正准备行礼,便立马被少年公子托住双手扶起来。他挑了挑眉,噗嗤笑出声。
“哎呀哎呀,最烦这些繁文缛节了。在宫外还这么讲规矩,天底下也找不出第二个。纯一啊就是个老古板!你说是吧,小孩?”他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圆润粉嫩的小娃娃。
“你是谁?不许你这么说我舅舅!“星牧气鼓鼓瞪着他。
“星牧不得礼,快见过奕承王爷。”裴纯一微微一笑,柔声道。又若有所思望了望其身后。
“哼!阿娘说礼之人不该待之以礼。”星牧瘪瘪嘴抱着手忿忿道。
他蹲下身子,看着面前这粉雕玉琢的娃娃来了兴致“原来叫星牧呀?裴星牧?有点拗口呢。”
“我才不姓裴,我乃颍川陈氏陈星牧!你记好喽。“星牧拍了拍胸膛自豪道。
“噗~好哦!我记住了。陈星牧。“他轻轻地刮了刮小孩的鼻子。“王爷,宫里来人催请王爷即刻回宫。”一个小黄门低眉出声说道。
“纯一,我便先走了。待你后日放朝时别走,我要再与你对弈。这次我可是跟着明镜大师苦学良久,定能赢你一次!”他爽朗一笑着转身便走了。身后呼啦啦跟着一队宫女太监和一个少年。
看着远去的浩浩荡荡的队伍,裴纯一奈地摇了摇头。他的性子一点都不像皇族的样子,肆意洒脱,不拘小节。但这也只是在朋友面前,他的凶名可是远扬在外。
奕承王爷陆怀芝乃皇帝义弟,为何不是皇姓万俟?听说他随母姓,这其中还有一段秘闻。他不理朝堂事,诡异神秘。喜好食生肉,听说人肉更喜。之前王府还抬出过几具尸体,身上撕咬啃食血肉模糊。最可怕的是豢养凶兽,午夜放出来觅食落单路人。总之奕承王爷是天京家家户户常拿来止儿啼和吓唬人的对象。
“舅舅,他究竟是谁?”星牧拧着眉皱着鼻子。
“他乃圣上义弟,亦是舅舅的好友。奕承是他的封号。下次见着得有规矩,可不能再像今日这般礼了。“
“啊?他就是那个吃人魔头?一点也不像。”星牧惊讶心想:也没多吓人。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才没有阿娘说的那样三头六臂,青面獠牙。我才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