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有说有笑走了会儿,不久怀芝又被一个小黄门唤走了。这时,裴纯一才想起要问那日白马寺跟在队伍里的少年也就是那晚一起闲庭散步的公子是谁。有点懊悔。也不知何时能再见。夜里凉风习习,酒也醒了五六分。裴纯一一个人往回走,路过莲花池时似看见站在桥上弯腰意欲轻生。情急之下,裴纯一冲上去拉住那人衣袖,可不知怎的,衣袖没拉住,连人带己掉进莲池里。
寒冷,窒息,恐惧……君子六艺七德裴纯一样样涉猎,唯独不会水,是个旱鸭子。水底没有声音,只有月光照亮眼前一点点地方。裴纯一迷迷蒙蒙间感觉有人揽住了自己的腰,一具温热的身子贴了过来。唇上有一丝丝热意,痒痒的,贝齿被撬开,好似是有人在渡气给自己。裴纯一艰难地想睁开眼睛,奈何水下睁眼太疼,又或许酒意上头,只模模糊糊看见是个英气十足的美人。
裴纯一再醒来之时,已经躺在自己的卧室。头疼欲裂,慢慢地撑起身子坐起来。昏迷前,好像自己是救人去了。
“公子,你终于醒了。再不醒陈夫人就该念叨死我了。”
“和光,我这是怎么了?嘶~这么疼!”裴纯一摸了摸唇角,感觉刺痛。
“公子,可别发愣了,快躺着。太医给瞧了,说公子喝了酒又在寒冷池水里泡了,再发起热来可就不好了。”
“嘶~唇角是怎么了?”
“想来,是公子为救人磕着了。“
“救人?“
“其实说准确点,是公子以为人家轻生。反而被人家救了。“和光耸耸肩奈道。
“那那位姑娘现在如何了?“裴纯一有点不好意思,羞赧道。
“什么姑娘,我可是个真真正正的男子。裴兄真是泡糊涂了!”神莳撩起层层纱帘走了进来。望着坐在床边,衣衫滑落,扶额轻蹙眉头的裴纯一狡黠地笑了笑又说道“看你现在脸色苍白,身娇体弱的样子,谁才像个姑娘?“裴纯一惊讶瞪大双眼,随即窘迫拢了拢滑落的肩袖,红透了耳根。
长这么大这是第二次给人瞧了自己不端庄的样子。太丢人了。第一次年纪还小,不提也罢。
“公子,你既醒了,我这便去告知陈夫人。“和光行礼退下。
偌大房里只剩两人。一时话。裴纯一尴尬的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神莳看着他红透的脸颊,玩性大发。
“哎呀,我这唇角也疼呢。嘶~“神莳假装很疼,掩住唇边,可怜兮兮地瞧着裴纯一。裴纯一懵了。一时不知怎么办,竟是急得眼泪花花,面红耳赤,立马站了起来,又因头晕目眩要往前跌去。神莳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腕,将人一转揽在怀里又随即轻轻放回了床边。一套动作下来是行云流水。电光火石间,裴纯一都还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后只慢慢将手从神莳手掌心里抽回。
裴纯一有些头疼,深呼一口气抬眸说道:“今夜真是我的过,搅扰神莳的赏月雅兴了。更是多谢相救!你的唇……你的伤,我府中有医士可传来看看。”
“小伤而已,纯一不必如此自责。”神莳看了看手心,双眸微微一沉。
裴纯一唤进同尘领神莳下去看医士。等人走了,才渐渐平复心情。
躺在床上望着帘子发呆,没想到再次遇见他是在如此尴尬的场面。摸了摸唇角,好似还有那人的温热,裴纯一被自己意识的举动惊了,拍拍头,转身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定是泡了水,傻了。裴纯一在睡前这么想着。半夜,感觉口干舌燥,身上黏糊糊的像是出了好多汗。想睁开眼,但眼皮沉重,昏昏沉沉,有人进进出出,耳边也有人在说话,好像是表姐,感觉好吵好吵。
今夜的裴府可是热闹的很。二房三房的人把裴纯一的屋子挤满,一个个假惺惺地表示关心。实则想通过裴纯一多认识认识像颍川陈氏这样世家大族。乌泱泱堵着的一群人倒是把侍候的丫鬟小厮们给难住了。眼尖的小厮赶紧跑去告知在今夜准备留在裴府休养的陈夫人。陈夫人是个暴脾气,但也是这府里真真关心裴纯一的人。
陈夫人是裴纯一表姐,姓陈名醉字书雁。颍川陈氏是天京武将,到了陈夫人这一辈只得了她这一个女娃娃,家里是欢天喜地,从小就把她呵护在手心。没想到陈醉小时候皮得很,家人越不让干就越要做,不让练武就偷偷练,比同辈男娃娃还厉害。不让喝酒吃辣,更是酒不欢辣不欢。让坐家里读书绣花,偏就不肯乖乖坐着,是上树掏鸟窝又下河摸鱼虾。一个女娃娃活得是恣意潇洒。家里人也没办法,到了她要出阁的年纪,全天京都不敢娶这么一个大大咧咧脾气火爆的姑娘。陈醉也所谓,其实是更瞧不上那些扭扭捏捏的世家公子。扬言只招郎婿,这下好了原本还有些为了攀附陈氏势力有意提亲的人就全歇了心思。陈醉玩遍了天京觉得趣,十五岁就随父辈上了战场。战胜归来却带了个白面书生回来,这白面书生竟是太原王氏的大公子——王霖之。两人成婚,王霖之也愿意入赘陈氏。婚后更是把陈醉宠得像个姑娘,婚后两年得一子名陈星牧。
陈醉听完来报的小厮,讥笑骂道:“什么污糟腌臜的人也配搅扰纯一,看我把他们全给打出去!“陈夫人站起身环顾四周,抄起门边的鸡毛掸子几步跨出门去。一路上都是骂骂咧咧。
“什么腌臜泼才,给我滚出去!滚!滚!“陈醉扬着鸡毛掸子打在围做一团的人身上,边打边骂,“乌七八糟,全给我滚!”二房大房的叔伯们抱作一团,屁滚尿流退到门边,那鸡毛掸子看似轻飘飘,但陈醉何等人士,入伍多年这手法可谓老道,打在身上那可是钻心的疼。
二房的裴二爷摸着腰间,面容扭曲“哎呦哎呦,陈娘子手下留情!我们也是来关心小裴,长辈关心关心又怎么了。哎呦哎呦!”还不待他说完,陈夫人又给了一棍子。
“呸!少在这装模作样,你们这群污糟之人在外头装得人模狗样,早年里是巴不得纯一快点随他阿父去死,现在又在这装什么装!咱们心知肚明,要不是纯一顾及裴家,我早给你们这群狗东西把这人皮扒下来。你最好祈祷我们一直相安事,不然哪天我拿着我的枪就把你们全给挑得去见阎王!呸!滚!“陈夫人怒目圆瞪,恶狠狠盯着这群披着人皮的恶狼。
裴二爷带着三房二房的人连滚带爬出去了。陈醉把掸子一丢,长长呼出一口气。
“终于走了,这些狗东西。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都知道这陈夫人是个明事理更是为小裴大人好的主。
“姑娘,别气着了。公子现下有人好生照顾着,您别又病了,姑爷该担心了。”青贮立在陈醉身旁规劝。自从姑娘嫁给姑爷后,也是好久没见着发这么大的火。
“啧,本来是我来他这养病。现在倒是我来照顾着我这表弟了。”陈醉心疼地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裴纯一,“他阿父阿娘走得早,早先年吃了诸般苦。可惜我当时远在边关,没能照顾好他。“
青贮看着姑娘难过的样子,想起姑爷离京前嘱托要好生照顾万不可令其情绪波动太大。立马劝慰“姑娘别难过了。那时你也朝不保夕身不由己,要真是带着公子也是艰难。万幸不久后家主带走了公子,虽远离天京不再锦衣玉食,但听说那现任家主也是待公子极好的。”
陈醉迟疑地看了一眼青贮“那现任家主虽说是我大舅,但听我阿娘说过他是我祖母前头正妻生的。只是难产死得早,后来祖母才嫁过去做正头娘子。他娘家势弱,听说祖父也不怎么喜他。后来他外放岭南为官,从不回京。我自小也没见过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对纯一好。”青贮接话“这个姑娘不必担心,自咱们回京以来。我也四处打听了,那裴家家主是个正直的人。当年那件事后,他连夜赶回天京替裴大人求情四处奔走。后来,裴大人的后事还是他操办的。听说这裴家家主之位还是裴大人亲自交给他的。“”可是谁知道他是不是别有用心……”青贮听见外头打更声得赶紧劝姑娘睡了,立马接过话来。
“是了是了,我们小姐最是替公子着想。现下,公子这边我们也帮不了什么,快回去歇息吧。明儿个一早咱们再来看看。”陈醉奈点点头,便由青贮扶着出门去了。
星火点点,烛火摇曳。裴府亮了一夜的灯也渐渐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