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替身当替身的原因很简单，穷。他那份工作最大的优点是朝九晚五有双休，但工资到手也就三四千，横竖他上没老下没小，有套老破小没车，但总归没什么生活压力也就忍了。他自认姿色也一般，总裁说要包养他的时候替身自己都吓一跳，一句你没病吧差点就脱口而出。毕竟谁特么会在酒吧厕所说这种话啊。
总裁说你眼睛像我喜欢的人。可他是个直男，还出国了。替身心想谁特么的还不是个直男了，不能因为老子穷你就视这点吧。
总裁说我一个月给你五万。
替身当时就叫了声亲爱的。尊严是个什么东西?比得上钱吗？替身吃惯了没钱的苦，现在一心爱钱。
反正总裁对他没别的要求，就让他每天晚上八点到早上八点这段时间陪着总裁就行了，还有双休，加班费另算。打钱打得准时也从来不干什么缺德事，有事没事还喜欢带他出门见见世面。替身早上起来顺手给他煎个蛋总裁都能给他多打五百，说实话没什么可挑的。但替身不喜欢他对自己眼睛的痴迷。
是每次给替身拍照都会单独把眼睛截下来的那种，替身意中看过他手机相册，吓得一晚上做梦都是数双眼睛。但替身没说过，毕竟老板打这么多钱了，他一个社畜有什么脸提要求。更何况老板最开始招他就是因为他这双眼睛。
替身吸了口烟，掐灭，回房间睡觉。他跟老板待一起的时候一般还不抽烟，因为白月光就不抽烟，总裁也就不让他抽烟了。其实总裁很少让他去刻意模仿白月光，替身倒是所谓，毕竟钱来得太容易跟白捡的一样，不付出点什么总觉得不安心。
替身不喜欢总裁拍他的眼睛其实是因为他自己很不喜欢自己的眼睛。他这双眼睛来自抛弃他多年的妈，他唯一一次挨他爸的打也是因为这双眼睛。再往后说，他跟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唯一相像的，也是这双眼睛。这双眼睛代表太多东西，既提醒他孤独，也提醒他痛苦，还提醒他自卑。
替身谁都恨不了，只好恨自己的眼睛。
2.
总裁早上起来跟他说晚上你陪我去吃个饭。替身嗯了一声，礼节性问了一句他穿成什么样比较好。
总裁说你穿成这样就挺好。
替身:。
他上班的地方是个没什么太多规矩的小公司，用不着穿什么西装衬衫打领带，所以他这辈子第一次打领带都是总裁要带他去吃饭的时候帮他打的。总裁那会还很嫌弃他连个领带都打不好，替身心想屁嘞我年纪轻轻为什么要打领带啊！转念一想其实总裁比他还年轻，二十四岁。年轻的总裁看不得他天天穿个破体恤就去上班，替身说我同事也看不惯我穿得人模狗样地去上班啊！
真是破天荒头一次总裁觉得破体恤也还不。
替身说你确定吗？别到时候又说我给你丢脸哦。
总裁说没事……嗯，今天晚上也不是什么重要酒席。他要回来了，几个朋友聚一聚，我也就……带你凑个热闹。
替身愣了一下，他琢磨了一会，一般来说白月光回国了他们这种炮灰龙套就该下场了吧……想想还是有点肉疼的，毕竟现在还有哪钱能有这么好赚啊。不过也从总裁手里捞了快七十万了，其实也不是不行啊。
所以替身说，那我们的关系，要结束吗？
总裁说也不用吧，反正我也不能和他在一起。
替身当了五六个月的替身的时候才知道白月光和总裁的关系，简单来说就没什么关系。总裁比白月光高两级，是因为在音乐教室外面偶然听到白月光弹钢琴才对他一见钟情的。实际上没什么交集，白月光高中一毕业就出国了，总裁那个时候也就和他交换了个通讯软件。
替身听完很有感触，当场下了个弹奏软件给总裁来了首小星星。总裁点评说很拙劣。替身说没办法，我就学过这一首，还是七岁那会偷师我弟的。
总裁说你还有个弟弟?
替身说对哇，不熟，可能顶多比你和你白月光好一丁点吧。我俩差三岁，我弟四岁那年就有钢琴弹，我二十五六了弹个小星星还得下APP。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总裁因为年轻，所以还是个好人，他说对，你有光明的未来。
3.
替身下午下班之后总裁过来接他，车上总裁说你好像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替身说对吧，我应该是全天下对正主了解最少也最不像的替身了。
总裁嗯了一声，说因为我也不是很了解他……说话间总裁翻出他和白月光唯一一张合照，说你看，你们的眼睛是不是很像?
替身说我操。
替身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直白地讲脏话了，他一般也就脑内OS一下，因为他爸希望他成为一个有文化有素质有内涵有修养的人。
替身说你妈，你但凡当天就给我看他的照片我都特么的不会答应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弟就是你白月光啊！
总裁也愣了，总裁说他是你弟弟吗？
替身说对，虽然不是亲的但也如假包换的一个妈生的，他要是知道我出卖灵魂s他鬼知道他会怎么跟我妈说……头疼。早知道我就不该贪图你的钱财。
总裁斟酌了一下用词，说你们兄弟俩……差蛮多的。
不是兄弟俩。替身打断他，你真给我贴金。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我是个什么东西?他陷入一种焦躁情绪当中，我算个什么东西?他高中毕业就能出国留学，我大学念到一半差点因为没钱交学费辍学——我怎么能和他是兄弟俩?
总裁没见过这样的替身。替身总是看起来一副所谓的样子，他知道替身的家境不好，但他看起来也从来不自卑。到现在总裁才发现可能那实际上是一种漠然，一种麻木。
总裁对替身的了解其实也很少，倒不是他有什么“他只是个替身那不要动了真感情”的想法，而是替身本身也就不乐意让总裁多了解他。总裁最开始觉得替身是个贪图钱财的人，后来发现替身也没什么买奢侈品的爱好，甚至去超市买方便面都买○象而不是○师傅，因为○象比○师傅便宜五毛钱。替身不赌不嫖不玩乐，连那次他们能在酒吧里遇见也都是因为替身的同事过生日请他们一起去酒吧玩。总裁偶尔还挺好奇替身到底拿钱干嘛去了，有一次问出口，替身说攒着了，等着吃利息呢。总裁说你不用给家里人打钱吗？替身笑了笑，说用不着。你也别想啦，我真的没有什么特别需要用钱的地方，就是觉得天上掉馅饼的事吃一口又怎么了?面子有那么重要吗？
总裁跟他说你要不想见他我送你回去也行……你想去我那还是你家？替身说没事，见见怕什么了。他自嘲一样笑一下，没准白月光还认不出我呢。我这种闲杂人等怎么进得了他的法眼。
4.
所以晚饭确实吃的毫波澜。白月光全程没对他们有什么特殊表示，除了刚开始他们晚到的时候白月光投去了一个眼神之外就没太多交流了。一桌人别说替身了，总裁也没几个熟的，总裁完全是攀关系硬挤进来的。
替身觉得自己确实违背了一个社畜的标准守则，如果他在车上没突然犯病他们其实不至于晚到，总裁应该还能跟白月光聊两句。说到底还是因为总裁属于一个比较好的老板才让他得意忘形了。
吃饭吃到一半替身说自己酒喝多了不太舒服想去一下厕所，总裁应了，替身直接扭头就走，完全视欲言又止的总裁。
……其实这个借口确实蛮烂的，毕竟替身滴酒没沾而且酒量奇好，称得上千杯不醉。
替身刚进厕所用水冲了把脸总裁就给他发消息了，替身把手机掏出来发现总裁还连发三条。
「。:还好吗？
。:真的不舒服？
。:等你出来我们先走也是可以的。」
替身随手回了句没事别担心，就听见厕所门被敲响了。不至于吧，都发了消息了还有亲自过来一趟的必要吗？替身随手就把门开了。
结果是白月光。
白月光一进来又顺手把门反锁了，他长得高而纤细，很有压迫感。替身讪笑，说这么巧啊你也来上厕所？说完就想抽自己，其实他应该装作没认出白月光的。
白月光理都没理，开口就是那个男的跟你什么关系？
替身说没什么关系，路边遇见的，我说我家可归没饭可吃他就带我过来蹭饭了，其实我俩之前都不认识。白月光把他的手机抢过来，输了密码翻出来他和总裁的聊天记录，讥讽一样地说这就是你说的没什么关系？
替身把手机拿回来，漫不经心地说对啊，没什么关系，他包养我而已。
白月光被他气得半死，说你就缺这点钱吗？我还以为你好歹是跟他正经谈恋爱！为了那点钱……你要钱你跟我……你跟妈说不行吗？
替身嗯嗯两声，说不缺，但不要这点钱不要白不要嘛。他甚至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白月光被他气得大脑充血，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
白月光的手纤长而有力，一双天生适合弹钢琴的手。白月光其实没怎么用力，只是虚虚挂在替身脖子旁边。替身想起来什么，讲笑话一样的语气:你知道他为什么包我吗？他说因为我的眼睛像你。
白月光的手渐渐收紧，一种难言的愤怒笼罩了他，白月光说他这么侮辱你，你都不生气？
替身已经呼吸困难，还是勉强开口，他说我像你，我为什么要生气？
白月光的手最终还是卸了力。
5.
白月光先回去的，替身在厕所里又呆了五分钟才走。他也不是没想过在厕所里呆这么久是不是会让人觉得他存在一些什么问题……反正要怪都怪白月光突然发疯。替身心安理得地想，虽然他是故意让白月光发疯的，但谁特么知道白月光真的是个疯子啊。
替身挺白的，白月光留下的手印像箍住脖子的项圈。替身还真穿的大领口短袖，想遮都没法子遮。早知道白月光下手这么狠讲话的时候就收着点了。
替身也回了包间，他坐回去的时候总裁就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要不要先回去？
替身说我自己回就好了，没事。总裁看着他，语气很迟疑，你脖子上……疼吗？
替身自己摸了摸，说有空了跟你讲哦，我先回吧，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
总裁说我跟你一起走，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了。
白月光接了杯朋友的酒，一边喝一边看他俩拉拉扯扯。等总裁和替身站起来准备走的时候白月光才终于出声，说替我向叔叔问好。
在场认识总裁和替身的人不多，但气质摆在这，怎么看都觉得白月光这话肯定是跟总裁说的。结果是替身冷笑一声，说不劳您费心，我跟总裁先走了，祝您回国愉快。
总裁握着他的手往外走，他感觉替身的手一直在抖，总裁不好插手人家的家务事，也就只好把他的手握的更紧了点。
等上了车替身坐上副驾驶后一下子就卸了力，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来系安全带。总裁也不急，等他系好了才发动车。
总裁说你脖子上也是他掐的吗？替身说嗯，哦说到这个我还得跟你道歉来着……他陷入思考，然后说，我在他面前编排你了，他一生气就掐我了。
……他是这种人吗？总裁说，我其实也不是很了解他。还疼吗？替身摇了摇头，本来也就不疼。
白月光的手是弹钢琴的手，不是用来施暴的手，在这方面不得要领。
总裁又开了会，问替身今天晚上想回家还是去他那。
回家……也不是很想回。替身说，但是也不想去你那，送我回家吧。总裁说好，你晚上一个人在家记得反锁门。
替身就笑了，说你怎么跟我爸说一样的话？我记得，我当然记得。
一路上总裁都欲言又止，好容易开到替身家，替身正在解安全带，又听见总裁开口说话。
你别太往心里去……我不是要替他说话，但叔叔应该也不会希望你难过吧。
替身说我没有难过，挺好的。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才不知道我爸去世了……我妈肯定不会跟他说。你也别解释啦，解释有什么用呢，我还会怀疑你是不是喜欢我才要骗我说我和你喜欢的人眼睛一样的。替身最后还强行开了个不是很好玩的玩笑。
总裁看着他开门下车，一步一步走向破旧的居民楼，融进深沉的夜色里，好像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一样。
总裁心说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他……我也没有那么了解你。
替身到家之后发现总裁给他转了一万一。那个一千好解释，替身虽然酒量好但不喜欢喝酒，总裁每次要带他去什么朋友聚餐的场子回头都得给他多打一千，算加班费。总裁一开始还嫌少，替身说得了，杀猪都没有主动往菜刀上凑的猪啊。就是不知道那个一万什么意思了。总裁给这笔转账的备注是“晚安，记得锁门”。替身看了半天，心说我就喜欢这种朴实华的浪漫，钱不钱的不重要，主要是还记得提醒我锁门。太会投其所好了，替身没别的爱好，就爱钱。
毕竟要不是当年他爸没钱，他也不会是他妈不要的小孩。
要不是后来他们还是没钱，他爸也不会去世。
总裁当年还问过他要这么多钱干嘛，替身说只有你们有钱人纠结这种问题，因为够有钱不用纠结没钱怎么办才纠结要钱干嘛。我们穷人光是有钱就很开心了。
做梦梦见他爸肝癌晚期的时候他拿出这七十来万给他爸治病治好了，醒了都能开心半天。可谁又不知道肝癌晚期根本就已经没有痊愈的可能了呢。
要钱干嘛，要钱给自己不奉陪酒桌文化的底气，不用像他爸一样一杯一杯酒喝到吐血，因为没钱还得第二天接着喝。
要钱干嘛？
替身也不知道。但是他没资格对钱说n。
6.
替身晚上做梦，梦见白月光。梦里的白月光就是他几个小时前刚见过的样子，二十岁出头，矜贵而自傲，坐在钢琴前低头弹琴，起手就是一首经典的——《小星星。
那没办法，替身这辈子也就只会这首了，又更不可能梦见白月光弹什么婚礼进行曲。
醒了觉得不可思议，没想过这辈子还能梦见白月光。他当然不恨白月光，他甚至一直以来都是很羡慕白月光的。
他是他妈不要的小孩，两岁那年他爸妈就因为钱离婚了，替身跟他妈跟了一年多，到白月光出生就被送回他爸手里了。替身后来一个月跟他妈见一次面，偶尔见过白月光几次，那么小的一个团子，很难相信这个小孩可以夺走他的妈妈。
但替身也不是不知道，不是被夺走的，他妈本来也不爱他。
他妈再嫁嫁了个好人家，所以白月光生下来就是小少爷，替身三岁的时候成为妈不爱的小孩，而白月光三岁开始弹钢琴，从一开始人生跑道就镀了金。替身过生日的时候他爸给他煮面多打一个鸡蛋加根火腿肠，白月光过生日他家给他买三层大蛋糕。替身早知道自己和白月光是比不了的。
替身正式跟白月光见面的时候是替身被带到了他妈妈的新家里。替身那会已经七岁，仍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一路上攥着妈妈的手不肯放开。也不好说是不是因为这样的时刻太少，他不敢放手，怕一放手又找不到妈妈了。他们最后停在白月光练琴室的门口，听见里面的钢琴声叮叮咚咚，替身不懂音乐，但很多年过去都还记得白月光当时在弹《致爱丽丝。等他妈领着他进去，替身被介绍给白月光的时候，白月光就换了首曲子弹。
换成对替身影响十分深远的《小星星。
当然那会白月光才四岁，小孩又能有什么心眼呢？但替身也看得出来，白月光不喜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替身被留下来跟白月光独处，他们的妈妈离开了这个房间，替身就听白月光弹了十遍的《小星星。替身越听越困，趴在桌子说好啦，我不会抢你妈妈的，她不会爱我的。白月光果然不再弹了。
等白月光也上了小学之后替身连每个月和妈妈见一次面的待遇都没有了，他们的交流改为线上进行，他妈每月给他发两张白月光的照片介绍白月光的生长记录，替身回馈给她两张自己的生长记录，希望他妈也能讲给白月光听，毕竟不能自己一个人被膈应到。好像生长到这个时候，替身就已经不再去追求母爱这种对他而言很虚幻的东西了。他觉得他爸起码晚上回来的时候还能记得来看一眼他被子盖好没有，这难道不也是爱吗？虽然穷是穷了点，但小孩对钱又能有什么需求。
他只是很偶尔地会羡慕一下白月光，羡慕他可以吃大蛋糕，羡慕他会弹钢琴，羡慕妈妈会给他拍照片。
但是仅限于此。他和白月光没有更多交集，跟妈妈也没有，血缘的影响在他们这里稀薄得几乎毫不存在。他们唯一一张合照照在白月光十二岁生日的那一年，他妈不知道抽什么风把替身也喊过去一起拍照，照片上的白月光完全没在笑，替身笑得很呆滞。唯独他们的眼睛一模一样，好像复制粘贴。这张照片洗了两张，白月光和替身各拿一张，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丢掉了，想来白月光应该也早就搞丢了。
后来他们就没有在这样双方都知道的情况下见过面了。替身倒是有几次偷偷跑到白月光的学校外面假装不经意间路过的样子，也只成功真的见到过他一次。不得不说有钱人的学校都跟他这种小百姓的学校不一样，从校门就透着高贵的气质。白月光和几个同学一起有说有笑的出来，散了之后却立即冷了脸。替身只注意到他跟好几个同学一起有说有笑地一起走出来这件事。他跑过来看白月光本来就是因为他自己的人际交往比较烂，在班里说得上话的人没几个。就想来看看白月光这边情况怎么样，结果果然发现对白月光来说什么事情都很简单，只有他自己什么都做不好。
难怪妈妈比较喜欢白月光。
替身后来也没再去过白月光的学校了。
等替身上了大学之后他才终于开始学会跟自己和解，小时候遇见任何事情都总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够好，到大学才终于承认其实他没有那么大影响力。即使他很会社交，即使他长得比白月光高壮，即使他也会弹钢琴，他妈也不会更喜欢他。
这个时候替身已经很久没有羡慕过白月光也很少想起他了，替身觉得自己未必过得不好，虽然他爸天天喝酒喝到十二点才回家但每次都记得喝替身给他煮的醒酒汤。虽然他爸还是没什么钱，甚至他爸已经从一个高高瘦瘦的文艺青年变成了一个有着硕大啤酒肚的男人，但每到替身生日还是会记得给替身的面里加鸡蛋加火腿，现在条件允许了也能加小龙虾了。其实算起来也挺幸福的不是吗？人为什么总得跟上面比呢。替身在大学里也终于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他觉得这就是美好生活的开端了，直到——
直到他爸查出肝癌，还一来就是个晚期。
那天晚上替身又想羡慕白月光了，羡慕他那么有钱，如果他们也那么有钱他爸就可以不用拼命喝酒了，就可以更早地发现疾病，也有钱治了。
可即使替身的学费都花了一半了，也没留住他爸。替身捧着他爸的骨灰盒回去的那天郑重地磕了三个头，实打实地磕，三个起来就已经头昏脑涨，替身想我现在是不是也能算是孤儿了？又有什么区别，世界上唯一一个爱我的人，我曾经以为坚不摧可以扛起世界的人，最终缩在了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
替身发现自己在哭。
他一边哭一边想，我为什么不能是有钱人啊，如果我有钱，起码，最起码……最起码在现在这个场合里，我不用去想我的学费怎么办，我只用全心全意地为这个如此重要的人哭就好了。
替身最后靠打工和朋友的救济还是努力读完了大学，最开始他不是没有犹豫过要不要去找他妈要钱，但好巧不巧，就是他爸去世的那一年，白月光出国留学了。
替身那个时候终于真正意识到他从来就不在他妈的世界里，白月光才是他妈引以为傲的儿子，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他什么都不算，他是野草，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是天秤上空空如也的一侧。但他还是得生长。
即使再怎么生长，他也永远长不成玫瑰。
7.
总裁早上过来接替身上班。替身昨天晚上睡得太早，车上才发现白月光昨晚给他发了个○信好友申请，至于为什么知道是白月光，主要是因为白月光这个人向来很直接，他的好友申请就写着三个字:“许至明”。替身猜他应该是紧急找他妈要的微信。
替身老早就觉得他弟这个名字了不起，很能成大事的感觉，毕竟至高至明日月嘛，都日月了怎么不得轰轰烈烈干点牛逼的事，反观他自己的名字就很聊，还沾点谐音梗。这辈子也就他大学室友和好人总裁夸过他的名字。
替身每次跟人自我介绍，说你好我叫林黎，林是淋漓尽致的淋去掉三点水，黎跟淋漓尽致的漓没有一毛钱关系，是黎明的黎。他大学室友说你这个名字很适合去当小偶像啊！编athphras蛮好编的。你知道我们有个tp的athphras就跟你的自我介绍是一个挂的，不过说真的你去当小偶像的话我肯定当你的单推王！
上述一堆话林黎一句都没听懂，因为林黎没追过星。何况他室友追的这个团也不是很火，所以他大学第一天就是在室友的科普安利中度过的。
总裁么倒是很简单，总裁说要包养林黎之后林黎怕他赖账当机立断就加了他的微信，第二天早上林黎给他发微信简单讲解了一下事情经过——主要觉得这钱不要白不要，要是总裁没改变心意还是想包他，那钱就有了；万一变了也没啥好尴尬的，毕竟总裁看气质就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然后总裁果然认账了，约林黎出来见面。
林黎当时自我介绍完，总裁说你的名字很不啊，黎明是很好的寓意，你爸妈应该很爱你。林黎没搭茬，哪怕只是讲客套话也是在扎他自己的心。然后总裁自我介绍，说我叫江枫，江枫渔火对愁眠的江枫。林黎当时就想，天底下原来有比我爸还不会起名的人！这名字也太不吉利了！
林黎通过了许至明的好友申请，那头立马就跳出来一句:
「日月:我想起来了，那个男的叫江枫是吧？」
林黎摸不准他在想什么，随便回了句是啊怎么了。
「日月:不怎么样。
日月:我是说他这个人不怎么样。」
林黎一不小心就笑出声了，刚好红灯，江枫看他一眼，早上起来就心情这么好？
林黎给他看手机，许至明说你人不怎么样诶，气不气？
江枫说还好，不过我们又不熟，他怎么就知道我不怎么样？
林黎说这不就是我的场合了吗！如果你想在许至明面前刷好感的话，那就到我出马的时候了！免费帮你在白月光面前代刷好感啊，心不心动？当然啦老规矩，价格好商量～
每次一提到钱林黎就格外荡漾，江枫已经习惯了。不用，所谓吧。
嗯？林黎看他，哇，你现在搞这种清心寡欲的人设是为了什么啊，当初说我眼睛像他所以要包我的人好像不是你一样。你不愿意那我就不给你牵线了嘛，这有什么，你和许至明成了我还得失业了呢，你以为我很乐意吗。
江枫说嗯，为了你好，不让你失业。林黎听完感觉哪里不对，但懒得管，咻咻咻按键盘回许至明:
「面包超人:你们很熟吗？但我都说了我是来给他当替身的，难道我就是什么好人了？
日月:。
日月:提醒你一句而已，谁管你啊。」
林黎挑了挑眉，这么多年过去了，许至明居然还是那个因为不喜欢他就把《致爱丽丝改成《小星星的小孩。他本来以为许至明已经学会了成为一个藐视众人的天才，结果事实看来并非如此嘛。
林黎又给他发一句:
「面包超人:︿︿真这么看不惯我呀？他一个月给我五万，我不跟你多要，你一个月给我六万我就跟他散了，有没有心动？」
8.
到林黎干完上午的活许至明都没回他，林黎都怕他是不是把自己拉黑了。横竖他本来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老板都说用不着林黎为他的感情操心了，那林黎也就不想再为许至明操心了。今天周五，晚上不用去江枫那边，接下来两天他能好好休息一下，要是江枫不用他加班的话他就能到周日晚上再来掺和这堆烂事了。他跟许至明本来就没什么关系，鬼知道小少爷犯什么浑来管他，他也没打着小少爷的旗号干嘛坏事呀。
倒是江枫来跟他约档期，问他周末有没有空中午去吃个饭，下午带他随便逛一逛，加班费还是老样子按一小时一千给。
林黎对钱具有一定欲望，但严格遵循等价交换原则，除非他给江枫提供了超出最开始商谈范围之外的服务否则一百块都不会多收（少于一百可以假装没发现的样子）。当然什么加班费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江枫先提出来的，林黎本身觉得一个月五万已经不少了，他哪值这么多钱。怎料有钱人就是喜欢挥霍，江枫跟他说我们只是单纯的金钱关系，金钱关系就得有金钱关系的样子。林黎说OK啊，哪有人会拒绝往自己口袋里飞的钱。
等林黎晚上下班回家的时候许至明才回他，语气之鄙夷简直冲破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