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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1 / 2)

“滥好人,以前连谁家丢了只鸡都要满山忙活帮着找,死到临头,不还是只有我来救她?”

丁寻曼仍将额头磕在钟述闻肩膀,凭这动作增长了士气似的,大逆不道地埋怨。片刻又仰起脸笑,“但她对得起自己,问心愧。”

“会上天堂的吧?天堂一定没有痛苦。这么算来,婆婆享了有九年乐了,没有脏活,没有劳累,也没有让人头疼的坏孙子。”

钟述闻神情恍惚地握住他的手。丁寻曼明明已在尽量使用平淡的口吻诉说往事,他只是旁听,却觉得每个字都像千万重山峦倾覆倒塌,压得他连呼吸都要伤筋动骨。想说“丁寻曼你学生时代作文肯定写得很好吧?”又及时咽下了,生怕显得不够庄重,紧了紧拢在掌心里的手,他摸到一层快要淡去的薄茧,终于有感而发:“哪里坏?你明明是最好的孙子。这些茧,和脚底的那些,还有你的心。”

“都为你作证。”

丁寻曼轻轻搔他的手掌,顺着指尖蔓延的温度令人安心,“上学那会儿,每个同学都抱着相同的信念,他们都想走出大山,追寻更好的人生,反正之类的吧。只有我不一样。”

“那时候我有全天下最好的婆婆,山里又有探索不完的好玩地方,我出去干什么呢?我找不到任何离开的理由。可生活就是一盆狗血从头淋到脚,又或许我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注定要来赎罪。婆婆没了,我再找不到任何留下的理由了。”

钟述闻就在这一瞬间真正明白了丁寻曼口中那句“一大于三”的含义。正如他曾为之摇摆的问题,他生长在一个貌合神离的家庭,自小就泾渭分明地从父母那里获得两份毫关联的爱,一份出自人父,一份来自人母。他们三人恰好构成一个失去了底边的三角形,或者说是三点两线更贴切。他因此滋生出了隐秘的不甘,假如他的父母彼此相爱,叠加了夫妻之实的这两份爱,会比他现在享有的更多更好么?他纠结于表达,所以含糊地问:一加一能大于二吗?并不期待有所回应。

但丁寻曼听懂了他不知所云的疑问。肯定地告诉他:当然能。

尽管分居两地,他们也在各处心系你。谁说三角形才是最稳固的?你是他们身上各自的一部分,谁也没有办法将你割舍,血浓于水,这么多年他们并未少给你一分关怀。你长得健康、肆意,又后顾之虑。他这才知道被爱的人总是擅长贪得厌。

而对于丁寻曼而言,婆婆一人给予他的养分,就足够弥补父母的缺失,甚至远远超过。他快乐地成长,见山爱山,生机盎然,他有最富足的灵魂,这是婆婆精心浇灌,留给他最珍贵的成人礼。他便支撑着自己走到今天,一次又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钟述闻从前想:我要那么多同理心做什么?那只会使我自己痛苦。

现在他清晰感受到这种痛苦。

他和丁寻曼相互依偎着坐了很久,久到夜幕降临,丁寻曼率先动了,他起身点亮一个接触不良的旧灯泡,踱步思量晚饭怎么解决。

“走,带你去找阿察蹭饭。”

“谁是阿察?”

“就是那个会修碗的老伯啊,他很有意思的。”

此言不假,阿察果然很有意思。刚一进门,便直直朝丁寻曼飞来一根沾着灰的鸡毛掸子,不料方向略有偏差,堪堪擦着钟述闻的太阳穴而过,咔嚓应声落地。

丁寻曼立马跳起来了:“老头子,你有没有点准头?伤了人赔到你死得梆硬!”

阿察从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上下端量钟述闻一眼,用力绑好一捆地肤草,“又来做撒子?”

丁寻曼审时度势地转变说辞,“帮你弄饭,晚上又整泡菜啊?没得营养。”

他驾轻就熟地绕到厨间,从房梁上挑下一段腊肠,又挪开木板往米缸里瞧,探进大半只手,舀出两碗米。

光这些不够,他嘱咐钟述闻自己找地方坐,提了竹篮就往菜地去了。

钟述闻左右环顾,这房子里处不透露着岁月雕饰的痕迹,唯有一张小桌板上摆了一副油光如新的象棋盘,昭彰着主人何其精细的呵护。

他没有做客人的自觉,搬了张板凳就自顾自坐到了棋盘边,手执黑子: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听家宝说您有门高超手艺,所以我想尊称您一声阿察师傅最妥当。看来您也爱棋,反正没事做,不如我们切磋切磋技艺?就当是以棋会友。”

他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阿察听懂不成问题,只是嫌太文绉绉,刻意用浓重的乡音嗤道:“你娃儿莫扯巴子,打脑壳得很!”也搬凳子在钟述闻对面坐下,低声嘟囔,“俊倒是俊。”

一来一回,钟述闻半点不肯相让,吃了他几个子,又要咄咄迫近,逼得阿察老脸通红,直薅脑袋毛,局面一时僵持不下。

只过了两招,钟述闻就摸清了他的水平,想赢容易,问题是如何赢得漂亮又声息。

“您介意和我讲讲家宝以前的事儿么?”钟述闻试探着落下一子。

阿察注意力高度集中,说话不经大脑,究竟说了些什么自己也不清楚。

钟述闻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心里记。

“杨婆子下葬那天,那小子哭到昏过去,还是老子到地里拔草才望见噻,一把老骨头背个闷墩,累求子的!”

“小时候天天皮子痒,爬草地里被雷公虫咬,痛得滋哇叫,整条村子都笑,真就是只属猴的!”

……

棋高一着,钟述闻赢得毫悬念。

出乎意料的,阿察痛快地服了输,并未要求再战。他盯着棋盘上的惨状,心里却不免高兴,这几年村里搬了不少人,留下些只知柴米的老家伙,棋瘾发作起来实在把他憋得够呛。

再抬头时,盘问钟述闻的语气也微有变化:“看过《史记莫得?”

钟述闻诚实地摇了头,“只有中学的时候学过几篇,不太感兴趣。”

阿察恨其不争,破口骂道:“求撮撮嘞!你们两个人……”

他瞪大一双浑浊的眼,松垮的眼皮盖住了部分黑眼珠,颤巍巍往兜里掏出一根烟,啪嗒点上火,嘬了两口,还是压不住恼怒,从干瘪的嘴唇里喷出一连串裹着烟味的成语:“一丘之貉,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丁寻曼就在这时抱着满满一篮子进来了,不禁冲钟述闻笑道:“阿察是个老烟枪,辛苦你了。”

又劝阿察早戒烟,别的不提,只说万一得了肺病就帮他把床底下成堆的书全卖了,省得糟蹋。

阿察像被捏住了七寸,踩了几脚烟屁股撒泼,不情不愿地劈柴烧饭去了。

“你呢,你戒了么?”钟述闻借势在身后问他。

丁寻曼弯腰将篮子最上层的几根玉米移开,露出一条休克了的鲫鱼,闻言一顿:“戒了。”

“鱼烧汤还是烤?”他提起穿过鱼鳃的稻草,镇定地转移话题,“这条还挺肥,我本来只是路过,它就藏在石头边,而且好傻,我都没下水就把它捞起来了,刚刚回来的时候还看见一群鸡在狂奔,别是中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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