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西廂臥房。
仇梟凝神聆聽,確保懷裡人已然入眠發出平穩呼吸聲,睜眼掃過那張在睡著時略顯傻氣的臉,小心移開手腳,動作輕盈翻下床榻。
垂眸看了眼有點糟亂的被子,為免邢鵂著涼便動手替邢鵂掖好被角將微微卷縮的身軀裹得嚴實,伸手摸了摸那顆腦袋才披上外衣悄聲走出房門。
剛一轉身,發現附近下人早已全數被打發迴避,依約前來的江寒洢負手佇立在幾步外,面上表情像是困惑又隱隱對他所為有所揣想。
兩人相視無言,江寒洢先開口道:“敢問仇賢侄這是意欲何為?”
仇梟攏好外衣淡淡回道:“我也不和江盟主兜圈子,久聞江盟主對已故的盟主夫人痴心一片,山莊亦是依盟主夫人喜好所建,少盟主還說至今山莊內一草一木皆不可有改動,我就不明白江盟主難道不想找當初害了盟主夫人的左使報仇?”
江寒洢不禁苦笑,這話倒是說中他心坎上的刺了。
很多江湖事江寒洢都覺得冤冤相報何時了,身為武林盟主也不該因各己私怨擾亂平靜了十多年的江湖,但那左使不僅害死他摯愛也害得江沉楓自打出生以來日日飽受餘毒折騰還險些賠了命,他怎可能完全不恨?他心底巴不得將那左使抽筋剝皮千刀萬剮。
可憎自己無法在左使糾纏柳芊寧時一刀結果那人了結後患,以至後來柳芊寧香殞,那左使也不知何時躲回南疆神祕教派的老巢,讓他苦無對策。
他對南疆地域的認知僅有少年遊歷時匆匆路經的幾處,其他地方並不熟悉,找通天閣買消息亦只尋獲大略位置,那教派外不僅布有機關陣法,四周還有致幻草木,通天閣探子沒法輕易接近,也勸他莫要莽撞。
他若真想硬闖就不得不借助各個門派幫助,那左使雖害了他一家卻無真正為禍武林,他不能只為解心中憤懣要求他人與他涉險犯難,且當時他還得顧著孱弱的江沉楓,自然只能把尋仇這事暫且擱置,守下他和柳芊寧的唯一獨子才是最為重要。
直到五年前仇梟出現解了蠱,江沉楓的身子隨著調養越發健康,武藝也在短短几年間取得莫大進展,總算能放下心後他才再燃起對那左使的恨意,時不時會思考隻身闖入南疆密教的可能性。
武林的事務江寒洢不可能就這么撒手不管,若讓江沉楓暫代他職務又必定得向其他人解釋其因,最終怕是會把事情鬧大。
他也考慮過要不乾脆退位讓賢再舉辦武林大會選出新盟主,但一想萬一把盟主之位交到個空有武藝但心術不正的人身上...屆時他就算完成了自己心願,這江湖又會是怎番情境?
再者,他那愛湊熱鬧、能力卻還不足的兒子就是不想當盟主也絕對會去參賽...保不準一個不慎遭陰險小人或武林前輩重傷,豈不得不償失。
他怕他為了報仇所下的決定影響江沉楓,也怕萬一他有去無回江沉楓該作何感想。
別看他那兒子康復後整日四處亂跑沒個穩重樣,時常表現得沒心沒肺傻不隆冬的,但他清楚他那傻兒子只是在努力補回苟延殘喘的十五年,懼怕虛度光陰浪費了他娘親拼死也要保下的性命。
他曾多次瞥見他那傻兒子在夜深人靜時偷偷跑到他亡妻牌位前悼念那從未見過的娘親,自那以後他有了顧慮,不願再增添多一副讓他兒子傷心的牌位,可心中始終對此有恨。
江寒洢道:“我豈會不想?也不怕仇賢侄你笑話,我探聽過南疆密教的位置,但那地方設有機關陣法讓人束手無策,且我不能讓楓兒憂心,他只剩我這親人。”
仇梟瞇起眼,深沉的目光凝視著江寒洢,月光照耀下更顯冷漠的臉上不帶任何情緒,淡漠道:“我自有法子能入那赤蓮教,就不知到時江盟主是否要同行。”
江寒洢聞言難掩驚詫,仇梟不僅知曉那教派為何還敢說下如此狂言,心裡對其身份更感疑惑,再也壓制不下一直以來不曾問出口的種種疑問:“仇賢侄你究竟是誰?因何故想去那赤蓮教?和芊卉又是什么關係?我見你拿著芊卉的信物又救了楓兒因此從不過問,可就我所知以往從未有人曾聽過你這人,我不得不懷疑仇賢侄的目的為何。”
仇梟並不意外這番質問,今夜找江寒洢他早有準備,對部分事情亦不打算再作隱瞞,這些年就他所見江寒洢確實是個正人君子,也不怕壞了計劃:“江盟主,我的事並不重要,您只需知曉我的醫術承自妙手神醫,救少盟主也是謹遵她的囑咐。至於赤蓮教...恕我暫時不能告知由何得知,我只能說我與他們確有些事,此南疆之行我是非去不可。江盟主若是信我想同行,那左使性命便交由您處置,若是有顧忌,那待我完事後也可代為效勞。”
江寒洢無法輕易答應這誘惑:“你…且容我想想。”
江寒洢不是沒猜到仇梟為柳芊卉徒弟,聽仇梟親口承認還是放心不少,只是擅闖教派還需從長計議,便問:“若我不去,仇賢侄你是否隻身一人也要硬闖?你可知那赤蓮教底細、有多少教眾,又能否全身而退?”
“江盟主大可安心,我即敢提那便是有十成把握。赤蓮教非魔教,我亦無意與全教動手,我只為去幫人個忙。”仇梟心中輕笑,就是赤蓮教為魔教都與他無關何況事實並非如此,他從未自詡正派人士,只要沒招惹到他,他才沒心思去管閒事。
江寒洢勉強算是認可,仇梟雖說得含糊但聽來倒不似去挑事,問道:“那仇賢侄打算何時動身?”
仇梟嘴角一勾眼中滿是精光:“一年後,我會現在和江盟主提這事全是為讓您能做好充足準備,若江盟主決定同行方能有時間教導少盟主莊中事務,此去雖無凶險但路程耗時。”
江寒洢沉吟須臾閉眼點頭:“好,既仇賢侄連那些事都替我想好那我自然不能推拒,待我找日和楓兒說明。”
下了決意後心裡也輕鬆不少,江寒洢禁不住再次問起匿跡多年的柳芊卉。
仇梟眼神微冷,斟酌了下道:“十餘年前…”
“等等。”江寒洢倏地伸手製止仇梟,警覺望向周遭。
仇梟隨之凝神傾聽,目光陰冷瞥過臥房,噙著笑搖搖頭:“江盟主無需擔心,我自會處理。”
隨即繼續被打斷的話題:“十餘年前先師受奸人所害早已亡故,但還請江盟主莫要聲張,先師的消息現下仍不可現跡於江湖,就讓大家都以為先師失蹤便是,我與先師的關係也請保密。”
“這…是誰下的毒手?仇賢侄能否告知我她屍骨葬在何處?我尋人暗地將屍骨帶回山莊可行?”江寒洢明白仇梟別有盤算,但若能將柳芊卉的屍骨帶回葬在山莊內也算是讓兩姐妹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