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鵂對於這時代的皇家與朝廷之事瞭解得不多,也未曾想要費心去打聽。
從來到這世界至今所見,大約可明白身處的這國家與時代倒不似電視劇或小說裏那般把江湖和朝廷分割得徹底,基本上只要不牽扯上黎明百姓,雙方倒是相互尊重,乃至接近有點互惠互利的關係。
大概正因如此,好些達官顯貴在有需要時並不避諱尋求江湖中人幫忙,仇梟亦曾醫好過幾位舉足輕重的朝廷命官,對方更在皇帝聆聽德王彙報藥王谷事件時配合補上說辭中的不足,爲江寒洢及鬼醫在皇帝面前留下了好印象,此次才得以破例讓德王出面邀請素未謀面的鬼醫爲皇帝治病。
一行人馬不停蹄趕到德王府,從德王口中得知得入宮一趟的消息時,邢鵂心中難免不安。仇梟卻是淡定地把倆徒弟託付給江寒洢,和邢鵂上了德王備好的另輛馬車,隨在德王車後一路奔往皇宮方向。
路上邢鵂裝作漫不經心提起梵修老前輩與貞妃的事,仇梟含笑讓其無需多想,且不論當年之事皇帝知曉多少,仇梟對這當代皇帝雖有偏見卻無法否認對方是個明君並無行差踏錯之處,國事私事他分得清楚亦不想牽扯政治換個新君,自當會在對方答應他條件之後盡力而爲。
邢鵂聽後不由慶幸德王與他倆不同處一輛馬車,否則這番算得上失言的話或會爲仇梟招來無妄之災。
馬車接近宮殿之際,倆人幾乎同時察覺周遭驀地多出不少試圖隱蔽身影的氣息,仇梟靠近邢鵂耳邊小聲說了句皇家影衛,邢鵂立即噤聲,提起精神防患未然。
仇梟見狀卻一臉壞笑將邢鵂拉進懷裏,抓着邢鵂毫無顧忌親暱上好一會兒才甘願鬆手。
馬車最終在皇宮大門前停下,邢鵂下來後用劍鞘擋開車簾方便緊隨其後的仇梟下車,然而頰上過度可疑的淡紅與溼潤雙脣引起先他倆一步的德王注意,德王頓時心生不滿向仇梟投去殺人目光,無奈心情甚好的仇梟全當沒發現,將之徹底無視。
雖說仇梟獲得皇帝恩准得以進宮,但他畢竟非朝廷中人自然不可能讓他在宮中隨處悠晃,前來門口迎接的李公公一早安排好連同王爺在內的三臺轎子,待幾人上轎後即可直接前往皇帝寢宮。
德王習以爲常鑽入自己常坐的轎內,等了片刻卻不見任何動靜,困惑掀開轎簾一看,仇梟正拉着邢鵂和李公公大眼瞪小眼,雙方皆是互不相讓的架勢。
德王一問之下方知僵持主因竟是仇梟鐵了心要與邢鵂擠同個轎子,而李公公則是覺得此舉在宮內極爲不妥。
憂心皇兄病情的德王不耐煩地大手一揮,命李公公大事爲重莫再與仇梟計較,轉頭暗示邢鵂將仇梟拉進轎子,迅速結束這無意義的對峙。
轎子搖搖晃晃行走了挺長一段路,首次體驗坐轎子的邢鵂因這不踏實的感覺莫名有些發慌,緊貼仇梟以對方的溫度換取點慰藉。
仇梟沒能理解邢鵂在意的點,對方臉上強裝鎮定的表情倒把他給逗樂,安撫輕摸那近在咫尺的腦袋。
不久後轎子被放了下來,邢鵂跟在仇梟身側與德王和李公公徒步前行。
幾人正欲踏入寢宮,卻看李公公伸手把邢鵂擋下,說皇帝寢宮閒雜人等不可入內,頗爲有禮地請邢鵂在外等候。
這一攔不僅仇梟有意見,邢鵂也不樂意了。
要他看着仇梟一人進到滿是影衛潛伏的地方斷不可能,倆人脾氣一起再次和李公公起了爭執,就是德王好說歹說雙方也無人退讓。
在仇梟幾乎快要惱火說出罷醫的話時,寢宮內走出個端莊華貴的美婦人,李公公即刻躬身行禮:“貞妃娘娘吉祥,奴才...”
貞妃擺手打斷李公公的話,轉而向德王點頭問好,並不自持身份尊貴,反倒以平等的態度對待仇梟與邢鵂,讓他倆無需在意那些繁文縟節與規矩,儘速入內爲皇帝看診。
李公公口頭上仍勸說了幾句,但既是最爲受寵的貞妃發話他也不便再做堅持,退到一旁給仇梟與邢鵂讓開條路。
仇梟冷淡地瞥了眼貞妃,領着邢鵂直接去往昏睡中的皇帝身旁。
守在床邊的老太醫帶着質疑上下打量仇梟,雖有不滿和懷疑卻不敢對德王請來的人有所置喙,唯那雙精明的眸子死死跟緊仇梟動作,像是認定對方只是個言過其實的民間大夫。
露骨的視線當然逃不過邢鵂眼睛,腳步移動爲仇梟阻隔掉老太醫的監視。等候仇梟診斷的空檔想到那與他倆無關又有關的過往塵世,側頭望向僅在幾步之外的貞妃。
依照殷燚那書上所寫,貞妃如今算來也有四十好幾,給人的感覺不是邢鵂小時常在電視劇上看到的後宮嬪妃那種柔美恬靜,上揚的眉眼既有女子的靈氣也有不輸男子的剛毅,明明五官並不精緻甚至有些偏男相的粗獷,搭在一起卻異常融合,就是臉上沾染了歲月痕跡也無損她那有別於其他嬪妃的獨有魅力。
無法否認,貞妃是邢鵂目前在這時代見過最特別的女子。
邢鵂將目光移回仇梟側顏,仇梟恰好收了手擡眸與他相視,狹長星眸中瞬間溢滿寵溺,邢鵂頓時忘了其他,左胸口處隱隱加快了跳動的速度。
下一刻,漂亮雙眸從邢鵂身上挪開驟然變冷,仇梟漠然掃了圈四周,對貞妃道:“能醫,但有條件。”
李公公一聽仇梟竟敢如此膽大包天提出要求,當即氣急怒斥:“無禮!你以爲你...”
“住嘴!”貞妃堅定望着仇梟,“只要不危害江山社稷,且是本宮可作主的事,本宮皆可代爲答應。”
德王不知仇梟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插嘴道:“鬼醫你莫不是忘了當日說好的欠本王一次人情,怎還有條件?”
仇梟輕哼了聲:“不說我從未點頭同意,我可記得那時德王說的是請我看診,我確實替你皇兄‘看完診’也已有定論,治病自然是得分開另算。不過別說我沒好心提醒你們,皇帝這病有點意思,在場僅有我能治,他可沒太多時間讓你們瞎折騰。”
德王不禁蹙眉:“鬼醫這話怎講?皇兄究竟是何病因?”
“急什麼,你這清閒王爺等着看便會知曉。”仇梟眼睛微瞇勾起嘴角弧度,“貞妃娘娘,我就兩個要求,免死金牌還有醫好皇帝后勞煩你抽空與我敘談,曾有個赤發老前輩讓我爲他帶話,你意下如何?”
貞妃在聽見免死金牌時面色一凝,緊接着的赤發二字更是令她瞳孔猛地收緊。
邢鵂猜不透她表情變化背後所隱藏的含義,就看貞妃在恍惚間已頷首應下仇梟所有要求。
仇梟二話不多說即刻着手爲皇帝治病,疑神疑鬼的老太醫趨前想看個清楚,卻被怕他礙事的邢鵂擋着。
老太醫只得站在不遠處努力伸長脖子,準備在發現仇梟有可疑動靜時,衝前拯救他顧了一輩子的皇帝。
邢鵂本還好奇躺在龍床上近乎反應全無的皇帝是得了什麼怪病,一看仇梟取出常用的解蠱藥瓶頓時了悟,不禁好奇是誰會有如此能耐與膽量下此毒手,轉瞬於腦中腦補出一場爭權奪利的狗血戲碼。
平日裏仇梟並不喜歡向陌生人展示解蠱場面,更不希望別人知曉爲人解蠱毒對他而言簡直小菜一碟輕而易舉。可既然身處皇宮又是在皇帝寢室,他總不能把其他人趕出門外亦不可能讓人撤除戒備森嚴的影衛,想想以後也未必會再有瓜葛,便不避諱將解蠱藥丸丟進皇帝嘴裏。
不消多時,衆人驚見皇帝臉色猛地漲紅側身往地上嘔出大口黑血,其中竟還混雜着條似蛇非蛇的墨色長蟲。
四周的皇家影衛憂慮皇帝有個不測,抓着匕首和小刀將仇梟與邢鵂團團圍起。邢鵂旋即沉下表情,握緊劍柄以便隨時出手。
長蟲一脫離人體就疾速往貞妃方向竄去,多名影衛射出暗器以防其傷及身嬌肉貴的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