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晨色乍泄。
阳光透过窗子的缝隙,在杭水的脸上洒下细细密密的光斑,微小的尘埃粒子在空气中声飘浮。
杭水微微眯起眼睛,睡意朦胧中,意识渐渐回笼,他伸起懒腰,左右扭扭,骨头直响,像是生锈的机器部件。
打着哈欠从被窝里坐起身来,杭水睡眼惺忪地抓了抓头发,意识尚未清醒,猛然间,昨夜的画面在脑海中聚拢,如同捕捉一片片碎片拼图般,大脑嗡地一下开机了——
昨晚,李西城问他记不记得回去的路,告诉他可以先回去休息。明明是一路直行走过来的,连个弯都没拐,他还是面不改色、堂堂正正地连连摇头,表示要等他一起走。
李西城微垂的眼眸微微闪烁,仿佛要说什么,却还是在柔和与迷惑的神色中点了点头。他举止自然地背过身子,伸出手臂,脱掉上衣,动作流畅而迅速。
衣物从他的胳膊上滑落,赤裸的背部和上半身显露出来,腰肢劲硬,轮廓分明,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勾勒出某种形状。
杭水一时之间呆滞在原地,下意识偏过头去,赧然伸手盖住双眼,半晌,又偷偷张开指缝,悄悄瞅去,一眼瞥见了对方胳膊上清晰可见的青筋,顿时感到口干舌燥,喉头滚动。
杭水连忙背过身去,方寸大乱,不敢再多看,慌慌张张地丢下一句“我去那边等你”,便跌跌撞撞地跑到石头边坐着去了。
良久,阵阵清风裹住他泛红的脸庞,缓缓吹跑了他想入非非的思绪,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困意,眼皮越来越沉重,他用手撑着脑袋,不由自主地打起了盹。
到这里,他脑海中的完整的记忆戛然而止,杭水微微张开嘴巴,茫然措,望向床上的自己,关于怎么回来的这件事儿,大脑一片空白。
突然,一些零碎的画面穿梭而过,在意识的边缘游离,模糊不清,却又依稀可见。
李西城蹲在他身前喊他的名字,转身将自己放在他宽厚的背上,他趴在人家肩头上囔着好热好热蹭来蹭去……
如遭雷劈般,杭水呆若木鸡,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慢动作一样缓缓伸手捂住口鼻,而后猛地抱着枕头闷头扑进柔软的被褥上。
“昂……”被子里隐隐传来微弱的呜咽声,气若游丝。
村长推门而入时,撞见的便是杭水哭丧着脸、埋头哀嚎的模样。
“小杭水?你在屋里头唷,哎哟,我敲了好几道房门,没人应,还以为你人不在呢。“见杭水仍旧一脸郁卒,关切地问道,”你,你这是怎么着了?”
“我没事儿,村长,早上好啊。”杭水郁闷道。
“喔哟,还早上,可不早啦!这会儿我估摸着得有个十二点了,起来上我家吃饭去。”村长吆喝着。
杭水止不住地神伤叹息,惆怅道:“西城哥哥呢?”
“西城?天还没亮就下地干活去咯。”村长瞠目道,又说,”他用过早饭后还特地绕路回来,给你把吃的送过来了哩。“
杭水愕然,扭头四顾,目光怔怔地落在床头柜上安静的盘子上,里面盛着玉米、红薯、馒头,还有一根黄瓜,像是从家里院子里刚摘下来的。
盘子下面压着张纸条,杭水伸手拈起来,上面简短地写着“起来后记得吃点东西”,落款是西城。
“他怎么不叫醒我。”杭水轻轻摩挲手中的便笺,喃喃自语。
“哎哟,这还用问,那可不是想让你多睡会哩。”村长笑嚷着,又拍拍杭水的背,叮嘱道,“一会儿过来吃饭,跟你西城哥道声谢。”
杭水搓了把脸,从被子里探出身子,应他,“知道了,一会儿就来。村长你先回吧,我知道路。”
杭水:薛定谔的认路。
村长不像杭水是个闲人,身上有一堆杂七杂八的活儿要忙活,听罢连声说好,一溜烟儿地不见了身影。
杭水收拾好行头后,从行李箱翻出洗漱用品,蔫巴巴地走到院子里洗水池边儿,边刷牙边望着贴面镜子里的自己,满脑子却都是李西城。
河边那一幕挥之不去,赤裸的、宽厚的肩背,微微起伏的匀称肌肉,如同一道山脊延伸而下。
杭水觉得,那时的李西城像是置身于深海之中的水手,坚毅而沉定,孤独而沉默,想到这儿,心里一紧,眸光微动,甩了甩脑袋。
杭水赶到村长家时,刚烧好的热腾腾的饭菜已经上了桌,李陆和李仁兄弟俩上集市赶集去了,一时倒是少了两张嘴吃饭。
杭水默默蹲在村长家的栅栏边,眼巴巴地望着远处,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等待一个叫做李西城的人的出现。
他要等的人姗姗来迟,款款而来。李西城背上是今天割取的庄稼,沉甸甸的。阳光炽热地照射在他身上,额头的汗水不停滴落,模糊了眉毛间的绒毛,他双眼微微眯着,捻起脖子上挂着的手帕擦顺着脸颊滑落的汗珠。
感受到一股视线,眸光轻轻往上一抬,他看见了杭水,四目相对,不觉停下了步伐。
杭水站起身来,蹲久了的双腿有些发麻,仰起脸,视线落在那条白色手帕上,那是他给他的。
“我那个…一觉睡到了十二点,你给我留的早餐,没来得及吃。”杭水吞吞吐吐道。
李西城点点头,放慢脚步合着他的步子,沿着小径,走到饭桌前落座。他累了一上午,坐下后顾自埋头吃饭,村长乐呵呵地絮叨着今年的收成,杭水笨拙地伸手夹起一块红烧肉,轻轻放进李西城碗里。
李西城轻轻抬眼,下巴微点,示意谢谢,杭水眨眨眼睛,用口型说了句不客气。
“小杭水,”村长的一声叫唤打断了两人隐秘的互动,他语气犹豫道,“你爸爸特地交代了,要让你下地里干点农活儿,说是感受俺们农民的生活,不能白跑一趟,以后好忆苦思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