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平在一旁侍候着他穿衣裳。
他与曲默同岁,然而长着长着就比曲默矮了一头。
少年身量高挑,肌理匀称,肤色雪白叫人挪不开眼。一头及腰的头发被高高束起,露出曲线优美的颈子。未干的水珠从胸膛滑过小腹,最后没入……
再朝下常平便不敢看了。
“昨儿晚上怎么不去叫我。”
曲默一直没吭声,这会儿骤然来了这么一句,常平便抬头道一声:“啊?”
常平暗呼一声倒楣,他方才眼里都是自家主子那白花花的肌肤,压根儿没听清曲默在说什么。
曲默抬脚朝着常平踹了一脚:“蠢货!”
这一脚也没下劲,常平却佯装痛呼,大叫一声“哎呦”,倒在了地上。
少年人心性好,脾气说没便没了,曲默朗声笑道:“你就使劲儿跟我卖乖罢!”
常平也跟着嘿嘿笑了一声,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拿一件玄色的薄外衫给曲默披上了:“爷您消消气。”
其实是曲默昨天自己亲口吩咐让常平先回去,但常平这人精惯了,只字不提。
“我瞧瞧是哪只小懒鬼,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来!”
院里传来一嗓女声,曲默听见了,高声应道:“我早起了,你别瞎冤枉好人!”
而后他不紧不慢地系好衣带,打着呵欠踱到院子里,冲那女子道:“姐,你怎么又来了?”
堂屋门口处站着个穿湖蓝撒碎水纹衣裙的女子,乌发半散半扎,发间只一个银蝶嵌碧玺的簪子做点缀。
若是单看样貌,她黛眉杏眼,仅仅能算作清秀,但她眉眼间自有一股清越通透,那若有若的三分病态,平白许给她几丝神韵,也足以称得上美人了。
不似寻常孪生子,曲献其人面容和曲默一点不相似,照她自己的话来说,那便是曲默在娘胎里把她的那份全抢了去,故而弟弟貌美,姐姐平庸。
曲献斜目睨了一眼跟前这个身姿颀长的少年,伸出葱白的手指,一把拧在他胳膊上:“懒懒散散像什么样子!还诓我你不是才起?常平都告诉我了!”
她以前都拗耳朵的,现在许是够不着了,改拧胳膊了。
曲默捂着胳膊:“疼……疼!姐!你又打我!”
曲献冷哼了一声:“怎么就疼死你了?你忘了我昨儿跟你说的了?我叫你做甚么,你可还记得?”
曲默愣了会儿,而后干咳了两声,扶着曲献的胳膊,小声道:“我这不是昨儿酒喝多了……给忘了么。那……咱这就启程进宫?”
“这都晌时了,紧赶慢赶到了宫里头,皇祖母也该午睡了。晚点再说罢。”
曲献话落,曲默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跟着个小丫鬟,手中提着镂了空花的木食盒。
他走上去接了过来:“还是姐姐待我好!”
曲献挽起唇角,轻笑了一声:“死小子饿死鬼投胎……”
掀开食盒的盖子,曲默便觉香味扑鼻,不由食指大动——食盒里装着几只白瓷小碟,碟中置着金黄的芙蓉蛋黄酥、剔透的翡翠鲜虾香芹饺,配着两叠小菜,食盒下层则是只两寸半高的鸳鸯食盅,一半放着糖蒸酥酪,一半放着瘦肉羹。
曲献厨艺极好,又有心跟宫里头的糕点师傅学了段时日,故而每次下厨,都能馋得曲默涎水流一地。
曲默进了屋内坐在桌边,他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碗箸,狼吞虎咽起来。
曲献在一旁给他轻轻打扇,道:“你这吃相丑得紧,趁早改改,不然将来娶了媳妇,都要被你吓回娘家去了!”
曲默咬着筷子,嬉然道:“那便不娶了。等姐姐嫁到夫家去了,我便跟着,去姐夫那儿混一口饭吃,姐姐说如何?”
曲献双颊漫上两片红晕,轮到嫁娶,女儿家总是娇羞得很。她拿着扇柄戳着曲默的肩头:“说的甚么话!下回再叫我听见了,非要给你两个嘴巴子!”
曲默拿勺舀着瘦肉羹,心想:要是你知道我不光不想娶媳妇,还觊觎父亲好些年,岂不是要一刀杀了我清理门户。
一旁的侍女怀玉忙道:“小少爷玩笑话罢了,小姐莫要当真。”
曲献嗔道:“我要是认真呀,早就被他活活气死了!”话里话外俱是宠溺纵容。
她说着,抽了帕子出来,细细替曲默拭去唇边残渣。
“车我已叫人备好了,我先回去跟玉夫人交待一声,你找件衣裳换了,申时在府西门等着。”
柳夫人,名柳观玉,是曲鉴卿的一个妾。除却曲江外,细碎内务俱是由她打理。
相府后院里女人很多。
或者换个说法——曲鉴卿女人很多,但能得到曲鉴卿青睐,留曲鉴卿在房中的女人却少之又少。
曲鉴卿曾于九年前娶有一位正妻,但这女子福薄命短,嫁到曲府的第二年便死于难产。自此曲鉴卿便一直清心寡欲,只有每月中旬,行例去玉夫人房里过一夜,余下数天便独卧和弦居。
他仿佛为了大燕而生,为了曲家的氏族而活,眼里只有政事与朝堂。
外界众说纷纭,说他忘不了亡妻者有之;说他不能人事者有之;说他好男色者亦有之。
更有甚者,说曲鉴卿此人在府中藏有一名貌若天仙的美人,二人日日欢好,曲鉴卿这才看不上外头那些庸脂俗粉。
但其实不然。
人生而不洁,贪嗔痴三毒俱全。芸芸众生各有所好,有人好色,有人敛财,有人暴食。
而曲鉴卿此人,则好弄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