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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莲渠灯会(1 / 2)

天将擦黑,近畔的河面上便泊满了大小船只。河水流经集市,河道夹岸荷花开遍、十里飘香。

最靠近皇宫的那段河道被称作莲渠,此刻水天一色、俱是墨蓝,有灯火盈盈,点缀在房檐上、船桅间,亦有水上瓣瓣白嫩荷花做衬,怎一个美字了得!

“殿下还是让您那俩侍卫往后站站罢,这么绷着个脸跟俩门神似的,叫人说话都张不开嘴!”邱绪现下喝了两盅酒,微微醺了,他又一向心直口快,有点不痛快便要说出来。

燕痕到底还是来了,只是拿着他母妃的令牌,身后少不了要跟着点人,这俩个侍卫已经算是少的了。

听得邱绪抱怨,燕痕便出言,屏退身后那俩侍卫。

后者闻言,便双双跪在地上,齐声高呼:“殿下三思!若殿下贵体有丝毫闪失,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这俩人闹出的声响太大,引得周遭船上的人纷纷侧目,都朝他们那艘小画舫看。

曲默半靠着船舱,侧着身子坐在船侧隔板上,看着那俩侍卫笑道:“罢了罢了,你俩到舱里待着去罢,你家殿下千百年出宫一回,别再扰了他的兴子。”

燕痕握拳在唇边,清咳了两声:“唐文今儿没来么?”

“别提了。我差人去喊唐文,他说最近拉到充州那批货出了点事,忙得脚不沾地。让我跟曲三自己找乐子,别去烦他。”邱绪道。

“充州……?你前些日子说邹翰书他爹邹岳现如今在那地界当漕司,可是他从中作梗?”曲默疑道。

邱绪摇首:“这我便不知了。唐文这两年一天到晚不见人影,想跟他说几句话都难。”

“也是,你的唐文哥哥是正经人,不比我跟邱绪这俩整日游手好闲的纨绔。”曲默朝燕痕说道。

话落,从高处跃下,轻飘飘地落在了木甲板上,未发一点声响。

邱绪听罢,嗤笑了一声:“别!千万别!你曲家三少爷纨绔就行了,可别再捎上我!”他说着,捉了过一旁捧着果盘的侍女的手,笑着又问一遍:“你说是不是?”

那女子想把手抽走,几次三番未果,羞得满面通红:“奴家……奴家不知……”

曲默刚想开口,叫他当着燕痕的面收敛点,便听得一人朗声道:“我原听说大燕的儿郎个个都风度翩翩,品行端庄,是谓君子。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

抬眼去看,只见灯火荧荧中,一艘两层画舫堵在了他们的小船前头,上面站着两个人——一男子负手而立,蓄着短络腮胡,衣着奇特;另一位则坐着,身形叫前面那大汉挡了个结实,只能瞧见脚边白色的衣摆。

曲默眯了眯眼睛,偏头问道:“听这口音,那长胡子穿的衣裳……像是亓蓝人?”

燕痕道:“八成是。”

邱绪冷笑一声,打发走了那侍女,高声应道:“没。大燕遍地都是君子,独我一个小人,今日遇见我,是你三生有幸!”

邱绪这人酒量极差,又嘴馋得很,每每几杯马尿下肚,便好似这天地都容不下他了一般。

言毕,邱绪将手里酒盅随手朝水里一甩,不顾曲默喊他,竟踏着船舱,两步跳到了那亓蓝人的船上。又荡着那船上挂花灯的麻绳,落在了第二层船板上。

而后,邱绪站定了,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朝那亓蓝人走去:“来,你跟我说说,怎么个‘不同凡响’法儿?”

“当众调戏良家女子,公子好涵养。”

这一管嗓子又冷又低,话语中咬字却字正腔圆地清晰,实在不像是个亓蓝人能说得出来的。

邱绪闻言,饶有兴致地绕过那亓蓝汉子,走近了,弯下腰同那坐着的白衣人对视,但他酒气上头,实在看不清那人长相,又摇摇晃晃地起身,讥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个好管闲事的瘸子,哈哈哈哈……”

那亓蓝汉子闻言,低头用外邦话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他腰间系着一圈黑色兽皮,其上绑着两把长柄弯刀,此际怒吼一声,弯刀出鞘,突身便向邱绪袭去。

小船上,燕痕微微蹙眉,问道:“怎么动起手来了?可要我让舱中侍卫去助他?”

曲默扯了扯嘴角,低声道:“不必。他自己长个没把门的嘴,成天张口便要惹麻烦,哪有我们跟在后面收拾的道理。叫他自己去罢,若是打不过,非是给人摁在地上抽几巴掌,那也是他活该。”

话落,曲默将地上的佩剑捡起来,上前扔给邱绪。

那亓蓝汉子招式大刀阔斧,两把及臂长的弯刀挥舞间,似有平地生风,很是厉害。

邱绪躲得狼狈,此刻跳起接了曲默扔给他佩剑,拔剑喝道:“你打够了罢?该小爷我了!”

两人一时也分不出个高地上下。

缠斗间,打翻了桌案、果盘、数盏制作精美的花灯,画舫上一众侍女也尖叫着挤作一团。

两岸观者不明事理,看着那二人飞上飞下的精彩打斗,还以为是特地请来的杂耍,俱是拍掌叫好。

然而那坐在椅子上的白衣人,自始至终都不曾动过。

曲默目光拨开那混乱的人群,朝那白衣人望去,却不料那人目光沉沉,亦看着自己。

曲默勾唇一笑,墨色眼眸中华光流转,他朝舱中那两侍卫道:“护好你家主子,我去前面瞧瞧。”

燕痕忙说道:“那你可要小心点,不要伤着了……”

曲默回首,带了几分傲气,又笑得风轻云淡:“我自有分寸。”

他两步跃到前方那二层画舫上,绕过那打架打成杂耍的二人与一众惊惧的侍女,站在那白衣人面前:“见刀光剑影于眼前,却面不改色,这位仁兄真是好气魄!”

曲默口中那“公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胜雪白衣,面容清瘦,眉眼俊秀,眉心间一点淡色的朱砂痣,格外打眼。

他坐于一张安了轱辘的椅子上,椅子旁靠着一根漆金的拐杖,而他双膝上也盖了个藕色的毯子,似是有腿上有疾,行动不便。

怪不得邱绪说他是瘸子,曲默心想。

白衣人朗声道:“我倒是想跑,可承蒙贵友吉言,我不过是个‘好管闲事’的瘸子,也能跑得了?”

不待曲默接话,他又道:“世人言说燕京多美人,可在下今日一睹曲家小公子风华,便觉这满画舫的女子都成了庸脂俗粉。”

曲默从来不知自己这样出名,怕是这白衣人早有准备。不过他自来脸皮颇厚,由是道:“仁兄言过了。我一介粗鄙男子,在泥地里摸爬滚打的,怎堪与冰清玉洁的女子们相提并论。”

那白衣人听闻,却冷冷一笑:“我的确言过了。不过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世家纨绔,白白浪费了这身好皮相。曲政养了你这些年,养出一个草包来。大燕声名赫赫的丞相大人,那可真是教子有方。”

别人骂他曲默怎么骂都不打紧,但言及曲鉴卿,便是戳了他的痛脚,打了他的软肋,一丝一毫也碰不得的。

曲默目光骤冷:“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白衣人道:“我不想赐教。”

此刻,邱绪与那亓蓝人也恰巧息战了——邱绪剑锋擦着那人颈子,对方则双刀铰住了邱绪腰身,乃是个对峙的平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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