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仲辽道:“曲岩是个胆小怕事的,许是年前便察觉出了端倪,将铺盖一卷借口述职,回京过年去了,至于邱绪,奉命跟曲岩一块回去了。”
曲默听了倒是放心,兀自念了两句:“不回来是好事……”
吴仲辽不欲久留,话落将行,然抬脚前却扫了曲默一眼,意味深长道:“这场仗……非得两三个月不能结果。你在我手底下三年,也该替我做点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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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绪这趟跟着曲岩回京只为探亲,但他娘老子在他回京的第三日便游山玩水去了。眼下过年,各府除了人情走动外也甚要紧的事,邱绪应付那帮亲戚都十分头疼,闲下来也便懒得出去找乐子,只得想一人在府里清清静静地听支小曲儿。
还是栖客馆的昙甯送过来的伎子,只不过换了个人,是个男人。
那男子穿着一身素色的棉衫,外罩一件毛领厚袍,长相勉强够看,但一身皮子白白净净的,打扮也不俗媚,中等身量,唯有那细瘦的腰肢带了些风尘味。
邱绪虽不好男色,但这男子难得长相和打扮都干净,看着也舒心,不似南风馆里那些小倌男扮女相,一身胭脂气,委实令人生厌。
邱绪把玩着手里的玉雕核桃,长眉轻蹙,打量着眼前的男子,难得有兴致多问两句:“昙甯说你是栖客馆琴弹得最好的?叫个甚么名儿啊?”
男子伏在地上:“回世子,小人昙枝。”
邱绪听了,笑问道:“昙枝?你和昙甯那婆娘甚么关系?”
“小人与她当年一同入馆,教养婆婆们便一同取了昙甯和昙枝两个名字。”
邱绪笑道:“原是这般缘由,亏我还以为你二人是兄妹呢。你可会弹……翎花……赋?是叫这名儿吧?”
昙枝颔首,应道:“是。”
邱绪问完自己都嫌弃似的,自顾自念叨了一句:“怎地取这样文绉绉的名字?”
昙枝听见了,便答道:“回世子,《翎花赋是好些年前京中时兴的曲目了,至于由来……小人听坊间言传,说是一只极擅歌唱的候鸟,于南徙途中遇见了一只美丽的花妖,候鸟心悦花妖,便作歌一曲向花妖求爱。此曲恰巧被进京赶考的书生听见了,书生略懂音律,旋即作词一篇相和,称‘翎花赋’,取候鸟之翎,与花妖的花字。文章虽平平奇,但胜在朗朗上口,便流传了下来。数年前,宫中乐坊的匠人为了给陛下贺寿,便就着词谱了曲子,这才在民间流传开来……”
邱绪想起这昙枝和燕贞的说辞相仿,想来曲鉴卿如今位高权重,自然不可能拿着做曲子给皇帝贺寿这种轻挑之事大肆宣扬,所以谱曲的功劳落在宫中乐坊的头上,也不道理,这倒不算燕贞诓他。
邱绪听得饶有兴味,高兴之余,便赏了手里的两颗玉核桃给昙枝,笑道:“说得不。”
昙枝上前接过,谢了赏赐,又道:“不过是旁人编撰的,世子问了,小人便回了。”
邱绪心说这人倒是老实直爽,“弹吧。”而后又抬手吩咐阶下那四名舞女:“好好舞,跳地好了也有赏赐。”
然而不知是昙枝技术不精,还是先前听燕贞弹琴时将耳朵惯得刁了,邱绪手托着腮,听着听着竟睡了过去。
后来听昙枝说奏完了,邱绪这才醒了小寐,又觉得听曲儿时睡着失了风雅,于是也便又装模作样地叹道:“候鸟与花妖……月老倒是牵的一桩好媒。”
昙枝闻言,却缄默了片刻,而后开口道:“可惜花妖心情爱,听了歌之后便去他乡游历修炼了,候鸟却一直在树下等他回来,直到寒冬来临、雪降大地,它都未曾南徙,最后被冻死在了树下。”
好好一桩美事,竟不得善终,邱绪闻言心中不快,随手打发了舞女与昙枝:“都下去吧……下去吧,让本世子一个人清静会儿……”
昙枝听得邱绪此言,却长舒了一口气,而后行了礼,便抱着琴又坐着来时的轿子,从候府后门出去了,吩咐轿夫:“去仁亲王府。”
彼时燕贞正在沐浴,昙枝来时撩开数重轻纱帷幔,穿过一片水雾,跪在了浴池旁,轻声喊了句:“王爷。”
燕贞靠在池壁,长臂一伸搭在了身后的大理石面上,闭着眼睛懒懒一哼:“怎地这会儿就回来了?邱绪不喜欢你?”
昙枝上前替燕贞绾发,先沾了皂角,将手中乌黑的发丝在水中轻轻揉搓着,缓声应道:“世子听了曲儿之后便打发昙枝出府了……昙枝能,未能办好王爷交代的差事。但昙枝私以为,世子兴许是……不好男色的,若是换做女子,该会容易许多。”
燕贞听了,却蓦地睁开眸子,抬手便是一巴掌掴在昙枝脸上,冷声道:“不喜男色?你倒是会给自己找法子开脱!你十岁入馆,数年来只干伺候男人这一件差事,这都做不好,我要你何用?!”
昙枝来不及拭去他裂开的嘴角边的鲜血,只跪在浴池台的石面上连连磕头,又迭声认道:“昙枝了,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燕贞指尖拧着眉心,不耐地叹了口气,厉声吩咐道:“废物东西……扶本王起来。”
“是。”
昙枝服侍燕贞穿衣裳时,邱绪赏他的玉雕核桃恰巧从他袖袋里掉落了出来,坠在大理石上,声响清脆,惊动了燕贞。
他俯身将那核桃从地上捡了起来,问道:“这是何物?”
“是……世子的赏赐。”他声音都有些颤抖,像是怕极了。
燕贞将那两颗玉雕核桃在手心里盘了两圈,轻笑了一声:“你怕什么?”
“昙枝……不敢。”
燕贞道:“你既如此宝贝这物件,本王又岂能夺人所好……”话落,一把将昙枝从地上捞了起来,将人抱在腿上,而后他的扒开亵裤,将手里那两颗玉核桃从他后穴缓缓推了进去。
末了,又垂头,施怜似地轻轻吻在昙枝额角,轻笑着说道:“今夜你便含着它睡吧,权当是受了世子的雨露恩泽了。”
昙枝忍着下身撕裂的剧痛,颤声应道:“昙枝谨遵王爷……教诲。”
他面色苍白如纸,头垂得很低,但眼中绵绵深刻的恨意却藏在其中,似毒蛇般悄声息地蛰伏着。
邱绪在府中又闲了两日,他记起先前与曲默与唐文两人厮混的日子,而现下唐文不知所踪,曲默遥在北疆,只剩他一人在府中喝闷酒,恍惚间,也生出些物是人非的感慨来。
于是愈饮愈不痛快,第二日便早早进宫面圣请辞,后半晌回府收拾衣物细软,准备着跟曲岩一道回北疆去了。
邱绪走前,燕贞到安广侯府替他送行。
邱绪差人将他那件落下的黑狐裘递给他:“那天我喝多了忘了拿给你,后来虽想着送到你府中,但老是记不住。正好,你来了给带回去,也省的我再叫下人去送。”
燕贞浅笑着,命身后的小厮接了,说道:“真是劳烦伯渊记挂了。”
邱绪朗笑一声,应道:“不妨事。”
燕贞又问:“还没出正月里,这便走了?不在京中多留两日?”
邱绪接过了下人递过来的大氅,披在身上:“以前跟着老三他们几个斗鸡走马的,整日脚不沾地倒也不觉得闲地难受,可如今就落我一个了,每日僵卧在府里也着实趣,还不如回北疆待着。”
燕贞道:“近来北边可不大太平,不知何时何地会起祸端,远远在燕京待着不好么?跑到那地方做甚?。”
邱绪知他所言何事,却只是摆了摆手道:“邺水自太宗皇帝时便归顺了,百年来都没得动静,哪能说反就反了?”
燕贞笑地不着痕迹:“那依你之见,邺水是凭借什么倚仗,敢拖着岁贡不缴呢?”
邱绪哂笑一声,说道:“据说邺水后宫当权,指不定是那狗屁邺水国君被美色迷惑了心智,也未可知。”
燕贞从袖口里抽出一段指头粗细的竹节来,递给邱绪:“如果你定要去,那便将此物带给曲默;若是想通了不去……那随手扔了便是。”
邱绪笑着接了:“这个好说。”
下人呈上饯行酒,燕贞端起酒盅,举在空中半晌:“想不出祝酒辞了,便祝世子一路平安吧。”
邱绪满饮杯中酒,笑道:“多谢嗣礼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