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那山里真住着神仙？”
村头，孩子们又围着耄耋老人，询问着那些被人流传已久的故事。
“我骗你们作甚，我还见过他哩！”老人眯着眼笑着说，“那真是个善良又温柔的神仙啊。”
“神仙不都住天上吗？哪有躲在山里的！”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女娃说道。
“谁说神仙一定要住天上，人家土地公还住在地里呢！”另一个男孩子反驳她，“人家是山神，那自然要住在山里！”
老人刚想说些什么呢，就见不远处有一身着白色布衣的男人走来，他向那人打了声招呼：“限，又去山里寻药材了？”
“嗯。”名唤限的男子应声。
老人满脸笑意问他：“这回可有见着山神大人？”
“叶老，子不语怪力乱神……”说罢，他便背着一竹篓草药走了。
“哎，你下回没准就见着了。”老人自顾自说着，围在他一旁的孩童早就跟着限走了，一个个甚是兴奋问限，这次在山里又见着些什么珍禽异兽，奇花异草。
叶老一边抚着自己花白的鬓髯，一边说着：“要是没有山神护着，这深山密林，可是有去归啊。”
限回了住处，坐在案几旁摘记着自己今日刚采摘回的药材名称，他忍不住想起了叶老今天的话，其实他见到了，见到了叶老口中“温柔”的山神大人。
限每月都去山里寻一次药材。
山中繁芜丛杂，高大的树木挨得紧，枝杈交。站在山林抬头望，满眼翡绿，见不着万里碧空，仅有几束阳光从叶缝中漏进来，那一束一束透射下来的光，仿佛神明赐予的金色缎带。
限每次只在山里留两天。山中野兽多，一到深夜，各种猛兽的嚎叫与其穿梭林间发出的细碎脚步声都在警告着逗留山中的人。限没进到山林深处，虽说里面有许多价值极高的药材，但他没必要为此给自己生命添加更多威胁。
他如同之前那样，在天色稍暗时，找了一个小山洞安歇，为了防止有凶兽误入，他还折了些厚密繁茂的枝叶，将洞口掩藏得严严实实。
他不敢生太大的火，只用随身带着的火折子点燃了几块木炭，微微添些亮光。可山里的夜晚又湿又冷，限因洞中的寒气难以入睡，他倚靠着石壁，从腰间的布袋子里拿出了酒囊，里面是他前些日子在市集买的清酒。
未等他尝上一口，酒囊便从他手里消失了。
限愣住了。
他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位未着寸缕的男人，手里拿着他打开了的酒囊。男人散乱的紫色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只眼睛，那眼睛直直盯着限，里头闪着光。
“你……”限被吓到了，洞中居然凭空出现了一个人，任谁都要惊得说不出话来。
光裸着的男人稍稍动了动身子，竟与限挨得更近了，他嗅着限身上的气味，冰凉的鼻尖还不小心蹭到了限的面颊。
限不敢动弹，他现在终于相信了，叶老在他小时候便一直说起的山神故事，这世上真的有鬼怪神仙。当然，暂且不说他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东西到底是护人的神仙，还是吃人的妖怪……
那紫发男子像是确定了限只是个普通人类，没继续嗅他了，而是好好坐在了小火堆旁，举起酒囊，把清酒全灌入口中，有几口酒因他喝得太快了，反而从嘴角漏出来，沾湿了脸颊上的头发。
限只得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留着暖身子的清酒被对方一饮而尽。
“喂，还有吗？”对方举了举手中的酒囊。
“……没了。”
“哦。”
限见对方没其他动作，便悄悄往洞口挪。
“你想出去被豺狼虎豹吞之入腹？”那人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说，“我如果是你，会选择乖乖待在这儿。”
“不见得待在这儿就安全。”限看着他，手脚有些发凉。
“你怕我杀你，嗯？”
男子又欺身而上，右手抚上了限的脖子，手指轻轻摩挲着。
“你们这些人类太脆弱了，我可不屑杀你们，没半点儿成就感。”那只冰凉的手离开了限温热的脖子。
限压制着内心的慌乱，镇定地说着：“你其实是妖怪吧……”
“妖怪？你们不一向称我为山神吗，虽然我并不喜欢这称号。”紫发男子不想同限讲太多，打算离开。
“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儿，还抢我酒水喝……”
“你为什么话那么多。罢了，是酒香引我来的。不过，你这酒闻着香，喝起来却少些滋味，嗯，太淡了。”男人说完最后一句话，便从洞中消失了。
限还未从刚才的对话中缓过来，脖子上残留的凉意让他清楚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空了的酒囊被随意扔在一边，限闭眼依靠在石壁，良久，舒了口气。从不信鬼怪神仙的他，第一次见着真的妖精，还是个抢他酒水喝的男妖精，只不过，那妖精并未害他性命。
山神吗……
叶老讲起过他年少时期的事：独自一人去了山里，在夜里险些被猛禽撕咬，是一位披散着紫发的男人救了他，还将他带出了山林。后来，叶老又去了一趟山，专门给那救命恩人送酒，可对方压根没出来见他，叶老失望而归，殊不知那位行踪诡秘的救命恩人将他送来的酒带走了，还一下子尝完了。
限心想：山神原来是个守空山的妖精。
第二日，天微亮，限便整理好东西，打算下山，可他出了山洞，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山洞外侧被一层泛着光的结界圈罩着，结界外全是些猛兽的尸体。
“那位‘山神’本事当真不小。”
限寻着自己为防止在山中迷路而做的标记，却发现，那些标记一夜间全部消失了……
他站在幽寂静谧的山林里，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下山的路寻不见了，但进入山林深处的路明晃晃摆在他眼前。限失笑，心想：总不能是那位山神搞了这么一出吧……
限犹豫了，现如今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下山，要么上山。可下山的路他不清楚，一旦鲁莽，怕是太阳落山了也走不出这深山密林，最后只能葬于凶兽之口……那他现在只剩一个选择了。
“罢了，既然山神邀请，那就去吧……”
他从未踏足过山林深处，那里神秘令人向往，却也危险重重，全是些诱人丢去性命的吸血仙草。一路上，限看到好多他苦苦找寻的药材，但又不敢去采，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有什么毒物朝他袭来。他只得继续往前走。
耳边突然传来人说话的声音，空远绵长：“想摘就摘去，犹豫什么，放心，这里边可比外边安全，没你们传得那么可怕。”
“……”限抿唇。他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好在立马反应过来，是那位山神同他说话。
限不再犹豫，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将那些珍贵药材采摘，放入背后的竹篓，摘得差不多了，便直起腰，舒了口气。
那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喂，看在我让你摘了这么多草的份上，陪我聊聊天。”
“……我见不着你人，如何同你聊。”
限刚说完，声音的主人便出现在了面前。
“我一直都在，只不过隐去了身子而已。”
限见对方还是光着身子，忍不住皱眉道：“你怎么不把身子遮遮……”
“我们妖怪需要穿衣服？你嫌我这样子入不得眼？”山神又故意在限面前晃。
“……未入我眼。”
限未继续同对方说，自顾自往前走。
“小子，你叫什么？”
“限。”
“多大了？”
“二十。”
“娶妻了吗？”
“没……”
“上回来的那小子，也跟你一般大，他都娶妻了，你怎么不娶？”
“……并非每个人都在这般年纪娶妻。”
“你怎么话如此少？上回来的那家伙，可聒噪得很。”
“山神大人，您昨夜还嫌我话多，怎么今日，反倒是您自己话多了。”
“我可最烦别人叫我山神了。”
“不然，我该叫你什么……”
“我也有名字，你叫我风息便可。”
“行，山神大人。”
“……”
没走多久，便见到了一片清潭，限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怎么不走了？”风息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