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导航提醒去澄江酒店需要46分钟，趁着这个时间，古泉问出了最关键的信息。
赵烟退学后找了几份工作，但都因为没有学位，待遇很差。每逢年终发奖金，便被寻了理由辞退。她心里愤懑，自需要有处发泄，她便写武侠，写江湖，写行侠仗义，写除恶扬善。
市场上网文平台很多，但武侠并不足裕，多数读者只能翻来覆去地读那几本大家经典，常年哭号没书可看。
赵烟文笔流畅，又有充沛的情感作支撑，几本下来，累积了一定量的忠实读者，月月为她付费打榜，也是情理之中。也是这几年笔耕不辍的写作，让赵烟有了一笔额外收入，经济状况渐渐脱离了窘迫，但也仅仅是足够温饱。
其中一本中篇数据很好，有出版社找上门来商洽实体出版。尽管出版商各显神通，但绝大多数解决不了最根本的问题——版权。
这次谈判的出版社资本构成比较复杂，一方面挂靠国有单位，另一方面也接受私企注资，注资最多的便是某大资本集团。要说打官司，这家出版社背后的集团确实有足够的实力，但赵烟并不想走到这一步。
说白了，打官司既影响出版进度，又影响她的前途，如果真的和网文平台撕破脸，她未来继续吃这碗饭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赵烟没有那么多老本可以吃，她也不希望做一次性买卖。出版是她的机会，她要靠这个机会翻身，翻出一条长久的路来。
古泉听得心里暗惊，原来去年那本畅销榜第一的《立锋就是赵烟写的。她在社交媒体看见过很多人讨论，很多读者为主角的多舛命运流过眼泪，还被誉为武侠新浪潮的代表作。
她也曾因好奇拜读过，老辣的文笔和辛辣的讽刺让她一直以为作者是个郁郁不得志的中年人。
居然是赵烟！古泉惊诧，细想又觉得意料之中。
原来是赵烟。
毕业几年都差点忘记了，历史系的大名人赵烟，曾经是她家乡的文科状元。
古泉深吸一口气，胸中升起义不容辞的责任感。她拍打了一下方向盘，顶着脸颊上浅浅的唇印，语气不容置疑：“烟姐，这件事我可以解决。你放心，你以后想写多久就写多久，不管是实体出版还是影视改编，只要你说，我一定帮你办妥。”
赵烟好奇：“不如给我看一张你的底牌？我知道你有很多，只给看一张就可以，总比你空口说大话让人来的放心。”
古泉想了想，有些犹豫。
“那我说一个——你今天见的那个出版社，挂靠的是国有单位对吧，那个单位的书记，和我爸爸是老战友，书记的女儿和我是发小，所以我找她也比较方便。”
赵烟道：“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爸爸也是个级别很高的干部？”
“呃……他可能，”古泉试图解释，“他不太管商业上的事，他偏另一边，你懂吧？”
“原来你爸爸是部队上的。”赵烟了然。
“也不完全是吧，一两句说不清，回头找个空闲时间，我和你详细解释。”
话说一半留一半，含糊得堪称狡猾，但赵烟不介意，她已经心里有底了。
她切回正题：“那你要怎么帮我？除了书记那边施压能解决出版社的态度，但网文平台那边你还没给方案。”
古泉神秘一笑，“这个暂时保密，很快你就会知道了。哦对了，我们明天要去见律师，你猜这位大律师会有什么样的办法？”
赵烟不想动脑子，“不猜。”
古泉见她兴致寥寥，便换了个话题。
“烟姐想今晚就搬去我那里吗？空的那个公寓还没收拾，好久没人住了，估计挺脏的。要不你先去我家里凑合一晚，明天我找家政去打扫，然后我们再搬过去？”
赵烟思考了一下，她昨夜失眠，今天早起赶航班，落地后马不停蹄见出版社，到现在还没好好休息过，光是想到折腾行李就觉得精疲力尽。
她摇头：“先在酒店住一晚，钱都付了，不要浪费。”
古泉哦了一声，意有所指：“那，那我……”
她边开车边用余光往身旁瞄，希望赵烟接收到她的暗示，再给个肯定的回答。
赵烟瞥到她小动作，越发觉得这人实在小孩子心性，恨不得把想要的东西全都写在脸上。
“做什么吞吞吐吐的。刚才说要玩包养游戏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装一下害羞。”
古泉清清嗓子，不再玩小把戏：“我要和你一起住。”
赵烟轻哼，脸上看不出情绪，语气也轻飘飘：“住呗，说了随便你。”
酒店是小旅店，赵烟选了个最便宜的大床房，99/晚不含早。夜色刚临，前台只有一个毛头小子坐在电脑后，边刷短视频边等着换班，两人推门入内，他只抬头扫了一眼，见其中一个是中午登记过的，便没说话，低头继续玩手机。
店内环境破破烂烂，沿廊向里走，旧的红色地毯上肉眼可见很多泥脚印，古泉觉得是附近工地上的工人，但赵烟说工人不会额外花钱住旅店。直到听见某间房里传出奇怪的吟叫，赵烟才变了脸色。
古泉忍不住笑，“工人确实不会住旅店，但会为了特殊需求开钟点房。”
赵烟垂了眼皮没回答，脚下加快了步伐。
话间两人到了目的地，赵烟摸出房卡，在门把上刷了一下，古泉适时推开房门，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赵烟有些恍惚，和前任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曾被服务到这种程度，尤其在旅店这样有性暗示的地方。
每一次被推开门说女士优先，每一次意味深长的微笑相迎，都让她觉得犯恶心。
现在是古泉在做同样的事，反而没让她觉得厌烦。
她歪头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黑色的大衣袖口沾了点灰，大概是在走廊的墙上蹭的。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赵烟忍不住对比，脸蛋更漂亮，身材瘦高更清爽，不像那些富二代一样嫌弃这破旧的小旅馆——至少目前看来不是一副纡尊降贵的态度——可赵烟觉得这些都不是根本原因。
赵烟又回头看了一眼，古泉伸长手臂抵着门，见她不进去，目光带上了几分不解，瞳孔黑得很纯粹，反射着走廊灯泡的碎光，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