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圈挂在一株盛开的四季兰上。
贺绥依旧捂着程湉的嘴,走到十米开外的某棵树前。他略微估算了一下距离,差不多够了才松开了手。
“贺绥。”程湉忽然没了一丁点气势,他很害怕有人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又为什么给他爸当了狗。
刚刚人多的时候他还没那么心虚,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人时,程湉很突然地觉得他今天丢的脸已经够多了。
贺绥却没给他逃避的机会,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
“……”
“好,换个问题。”贺绥没有了往日嘻嘻哈哈的神情,他很凝重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个月前。”
贺绥稍稍一想就记起来某天下午他偶然想联系程湉的时候,发现对话框反反复复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想必就是那天了。
“你不可能缘故去给你爸当狗。”贺绥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两条长腿支地,“我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连养狗是什么意思都不懂。”
程湉很沉默地靠着树站着,他盯着贺绥空荡荡的脚踝看了一会儿,忽然小声说:“你在跟我兴师问罪吗……”
还有一句话藏在心里他不敢说:可是我们不都是爸爸的小狗吗。
贺绥从大石头上蹦下来,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气愤。他深吸了一口气,直直站在程湉面前:“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现在脱离小狗角色好吗,生理构造决定了我们是人!!!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才十五岁,玩这些东西是你自愿的吗?”
“我十六,快十七了。”
“……”贺绥又坐回大石头上了,他看着程湉局促不安的模样,放轻了语气,“你愿不愿意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促使你成为了小狗。”
他一向很擅长撬开人的心扉,缓和地继续说:“你不开心,至少今天的你很不开心。真正的小狗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应该是什么样?”程湉说这话的时候,脑海里浮现了林助理的身影。平日里冷静可靠,在爸爸面前又是那种……很依赖的样子。
“你情我愿地获得快乐。”贺绥拉长了音,“你是吗?”
程湉还是沉默,他忽然想清楚了他和林助理的确是不一样的。他没有林助理那种发自骨子里的依赖和信任,他也没有想和爸爸发展成那种关系——可以亲吻的关系。他当初成为爸爸的小狗的最重要原因是他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包括被关注,被保护,被好好地珍爱着。
他今天不开心是因为他不想被别人玩弄,像交换物品似的,但这里的人竟然都觉得习以为常。总感觉可以预见的将来,他也会像林助理这样供人玩赏。
沉默了太久太久,他才说:“我是自愿的。”
话音太轻了,好像这句话只是为了说服自己似的。
贺绥往温泉池的方向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我就长话短说。程叔叔脾气好,是因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
“不知道你能不能懂得我的意思——你再怎么闹腾也翻不过他的手掌心,他有足够的能力去治你,因此没必要发脾气。程叔叔年轻时候可不是这样。”
贺绥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隐情,你既然说是自愿的,那应该主观上就是自愿的。但我必须得提醒你,程叔叔很擅长暗示,就好比温暖的夏日泡一杯咖啡和你闲聊,你会觉得放松,或者暴风雨夜关着门让你跪在他面前,你会觉得很害怕。”
“这都是很寻常的暗示手段,很多D也都会。但是你爸爸不一样。几乎每一个细节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什么都知道,并且能让你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下去。”
“就比如今天,他让你独自一人去别的温泉池里,不是嫌弃你,而是你有百分之百的可能性听见别人的闲言碎语。然后被迫适应游戏规则……”贺绥又一次看了眼那边的状况,没再说下去了,“我们得回去了。”
程湉忽然拉住了他,嗓音有点哑:“我想问两个问题。”
“你说。”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被打了一顿,你说存在一个很私人的原因。我想知道是什么。”
贺绥隐秘地往项圈的方向瞥了一眼,似乎觉得不大保险,又拉着程湉远离了几米。他压低声音:“也不是什么秘密,你爸是你爷爷的私生子。我当时的想法就是:作为拥有相似经历的父子,他可能觉得你混得不咋样,想给你揍清醒一点。呃……这只是我的主观猜测而已,你别介意。”
“……”程湉听了一个惊天大八卦后,依然面不改色,又问道,“你是我爸爸曾经的小狗吗?地下室有你的照片。”
贺绥有一瞬间冷了下来,又很快恢复了常态,“不是。我爹把我扔给程叔叔玩了一个星期。好了小可爱,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程湉很惊讶,又垂下眼摇摇头。
贺绥捞起兰花上的项圈,帮程湉戴上了,他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吭声,只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分开走。
程湉点了点头,顺着另一条小路回到了温泉池区域。
他心里有些忐忑,贺绥那架势让他感觉他们的对话很见不得人。不过回去之后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父亲和林助理还在池子里泡着。
他摸了摸项圈,不确定贺绥取他项圈的意思,当时脑子蒙蒙的,没来得及问。
他坐在小树墩座椅上发呆,意识回想贺绥的那些话。直到面前的一亩三分地多了一双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