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托点头点得像鸡啄米,煞有介事附和道:“对对对,跑车底盘低,天又黑,万一遇上积水路段……”
许星言看他编得停不下,阻止道:“行了。”视线落到纪托的眼线上,许星言抬了抬下巴,“你这个怎么洗?”
“多搓几遍就掉了。”纪托说。
“不辣眼睛么。”许星言想起前两天买了还没送去福利院的一箱婴儿用湿巾,“你等一下。”
他拆了箱,抽出一包走回纪托面前,扯出一张湿巾抖了抖:“闭眼。”
纪托闭上眼,他放轻力道去擦沿着纪托眼睑形状扬起的眼线,好在擦的掉。
纪托站着溜直,许星言够他费劲,又道:“低点。”
纪托当即岔开腿噌地低下去。
“你要劈叉啊,”许星言端着纪托下颏儿往起拔了拔,“高点。”
用了六张湿巾,终于擦干净纪托脸上的妆,他长舒一口气,在纪托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去洗澡。”
趁着纪托洗澡,许星言从柜子里拿了一床铺盖,铺到了地上——刚才脑子抽筋配合纪托已经很过了。
再说,和前男友睡到一张床上算怎么回事。
许星言不瞎,前男友这个表现不像跟他恩断义绝的意思。
许星言有点烦,纪托明明说时他都不怎么信,纪托不说,这下他更不敢瞎假设了。
想敲开前男友的脑壳,或者敲开自个儿脑壳。
铺好地铺,回到床上,踹开被子躺回被窝。
怕一会儿见面尴尬,还特意侧过身面向墙。
纪托出来了。
许星言维持着背对对方的姿势说:“帮忙关一下灯。”
灯灭了。
窸窸窣窣的声响之后,没声了,估计纪托躺下了。
肩膀压得酸,许星言改回平躺,忽然听见地下的纪托道:“许星言,地板好硬。”
许星言装作没听见。
过了一会儿,纪托又小声嘟囔:“许星言,你睡着了么?”
“睡着了。”许星言回答。
纪托:“许星言,我撒谎了。”
许星言笑了一声:“你撒那么多谎,你说的是哪个?”
“在你住的那间掉墙皮的小破屋里。”纪托的语速比平时慢,显得有点懒,带着摩擦声带的气泡音,“你光着两条腿坐在我的腿上,问我是不是想上你。”
“我撒了谎。”
许星言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天花板上不规则的光影像一条睡觉的鱼,时不时轻微地抖动。
“你那时候挺膈应吧?讨厌我,又因为我和诗晓长得一样,所以对着我也有性欲。”
“不对。”
许久,纪托又说:“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困兽酒吧。我刚回国,祝长坤因为看了我在俄罗斯打地下黑拳的视频,约我见面,想签我。”
“我坐在卡座,一抬头就看见了你,你穿着一件奇奇怪怪的花布衫,正被一个胖子骂。胖子骂完走了,你对着禁止吸烟的牌子点了一支烟。
祝长坤看见我丢了魂儿的样子,问我是不是认识你。”
许星言也安静了许久。
那个骂他的胖子是刘攀,具体因为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就记得刘攀那晚心情很好,所以只骂了他,没有打他。
花布衫他也记得,附近有个景区商铺不干了,剩下些卖不出去的布衫,不要钱送了他一件。
“你和诗晓抽烟不一样。”纪托接着道,“不光是抽烟,什么都不一样。我不知道许诗晓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如果诗晓告诉过我,我想我不会把你认成他。”
许星言翻过身,面向纪托那一侧:“真的?”
“真的。”纪托偏过头看他。
不知纪托祖上有没有猫妖,那双眼睛在夜里会发光一样,水盈盈地望着他:“地板很硬。”
许星言眨了眨眼,翻回另一侧:“上来吧。”
床一沉,热乎乎的胸膛贴上他的背,纪托在他身后吐着热乎乎的气。
许星言抬起手肘怼开纪托:“别抱上来,我们已经分手了。”
纪托松开他,老老实实躺在枕头上。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蝉鸣,他听着纪托的呼吸,没一会儿脑袋就变得昏沉了,他下意识去抱平时睡觉总抱着的枕头,忘了纪托的那只枕头此刻正被纪托枕着。
他抱住了纪托的肩。
熟悉的触感让胸口涨涨的。
不想松手。
他装作已经睡着了,赖在纪托身上。
第二天是在窒息感中醒过来的——梦见被水草缠住了。
许星言抬头往下看了看,纪托两只手全搂在他身上不说,两条腿也夹着他。
此人手臂和腿看着匀称,实际沉得要死。
许星言双手全用上才摘掉纪托压在他肩上的胳膊。
纪托甩着一脑袋蓬松的头发睁开眼,哼哼唧唧地又把手往他身上伸。
许星言直接坐了起来,掀开被子下床。
身后传来纪托哼哼唧唧的声音:“这么早你去哪儿?”
“不早了,八点了。”许星言说,“电视台来录节目。”
临要出门,许星言回头看了眼纪托,伸手一指:“不许偷我枕头。”
许星言等到上午九点,那个叫汤姆还是杰瑞的电视台总监才带着栏目组的人到。
学校的学员配合度相当好,拍了一整天,就连最小的那个都没叫一声累。
晚上八点,摄影师傅收了架子,工作人员都坐着栏目组的车回了电视台。
汤姆站在亮晶晶格斗培训学校门口,看着许星言,忽然道:“许校长,我请你吃饭吧。”
上电视等于变相给亮晶晶格斗学校做宣传,许星言忙道:“我请。”
最后许星言这顿饭也没请成。
那家西餐厅是汤姆开的,压根儿不收他的钱。
汤姆吃饭时喝了两杯红酒,不方便开车。出于礼貌,许星言开着汤姆的车送他回了酒店。
路上,许星言纯属闲聊天地问了一句:“您长期在交露工作,一直住酒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