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托闭了闭眼,转过身走出王辰龙家的门槛。
上午十点。
他开着车回到市里。
这个时间许星言正在学校给孩子上课。
周六孩子们都放假,课时比工作日多。
他掏出手机,拨给林振,戴上蓝牙耳机。
简单跟林振复述了大致情况,他问:“这种情况你们警察能重新调查吗?”
“案子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光凭星言单方面说辞没法证明还有另一个人。”林振沉默了几秒,接着道,“纪托,我知道你相信星言。星言说的……他小时候的事,不一定是真的。”
前方的红灯变成绿灯,纪托迟迟没有起步,后面的车“滴”一声摁住喇叭。
纪托将车开走,缓了缓,问:“什么意思?”
这一次,林振沉默的更久。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高中时星言坐在我后桌,我有一次听见星言说他推着轮椅上的诗晓去公园看烟花……但腿受伤的是他,坐轮椅的也是他,不是诗晓。”
林振:“后来我跟诗晓求证过,诗晓告诉我,星言坠楼后那两年意识一会儿清楚一会儿不清楚的,状态很不好。
其实星言念高中时也有些怪异。我记得那会儿有女孩喜欢他,跟他表白亲了他一下,他直接吐在女孩鞋上了。但诗晓不一样,诗晓开朗,班里的同学和诗晓都挺合得来。”
纪托皱起眉,意识到不对的地方——许星言和许诗晓长得那么像,穿着一样的校服,即便星言提过许诗晓喜欢领最大码的校服,但单凭这点,不熟悉的人也不该一眼区分开他们两个人。
纪托问:“你们怎么分得清星言和诗晓?”
“星言不乐意和人说话,”林振说,“而且星言脸上总带着伤……”
纪托感觉自己心口像被一团形的东西倏地缠裹住。
他照着方向盘砸了下去:“他脸上为什么有伤?”
“四中当时比较乱,打架斗殴的事儿经常有。伤不重,老师也不管。”停顿了下,林振又说,“我问星言,他也从来没说是跟谁打的。”
“纪托,你不要只听星言说了什么,他对自己小时候的记忆可能是的。”
纪托挂断了林振的通话。
深吸了一口气,在通讯录上划半天,找到李芸的号码。
拨过去,人接通。
烦躁跳出来,纪托掐着鼻梁揉了揉,再度拨过去。
不知拨到第几遍,电话通了。
“喂。”说话的是一个男人。
“小芸在睡觉。我看你打了好几遍,就帮小芸接了。不急的话,你可以晚一个小时再打过来。”
电话那头的很可能是李芸老公。
纪托见过这男人,那天李芸说他不适合许星言,他拦到人家面前问你男人是不是菩萨下凡。
他犹豫了一下,道:“那天……不好意思。”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温声问:“你是纪托,对吧?”
“我是。”纪托说,“我有事情想问你爱人,她十岁左右从那间武术学校出来之后的事。”
手机那头再度安静。
那男人道:“可以不要问么?”
“小芸那天跟你聊过之后,失眠了一个礼拜。我不愿意有人再跟她提起那段时间的一切。”
“好。”纪托轻叹一口气,“打扰了。”
路过南兆街,新开的健身房门口,一个穿着紧身T恤的男人正在发传单。
纪托反应了两三秒,认出了那张脸——蔡志超。
五年前,他在乾坤之图时的陪练。
之所以对这个人印象深,是因为蔡志超说过的话。
“许星言和他弟不都是福利院长大的吗。我听一个家住在福利院附近的朋友说,许星言他弟十岁出头的时候,陪那种喜欢小孩的变态睡过觉。”
纪托眯了眯眼,在门口划线停车位上停下车。
鸥翼门在人来人往的商街格外引人注意,更别提这辆车还是正红色。
纪托戴上墨镜下车,快步走到蔡志超面前。
“你……”蔡志超传单被吹走了三张,“纪托?你是纪托?”
纪托拨下墨镜横梁看着蔡志超:“上车。”
他开车绕到商街后巷,周围没什么人,再次停下车,开口问:“你那位家在老福利院附近那位朋友,从小就认识许星言、许诗晓么?”
蔡志超坐在副驾,抖起了腿:“他啊,认识啊。我朋友和他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呢,许星言的事儿,我都是听我朋友说的。”
纪托:“你跟你那位朋友还有联系么?”
“有啊,”蔡志超往上指了指,“这健身房就是我朋友开的。”
“带我去见见他。”纪托说。
“行倒是行。”蔡志超的腿不抖了,拉着长音道,“上次你打我那顿,医药费一万可是没够啊,我喝中药还喝了三个月呢。”
纪托:“我听到我想知道的事,会给你报酬。”
蔡志超打电话叫下来一个人。
半小时后,纪托将微信里的零钱全部转给了蔡志超。
他的手一阵阵地麻木,暂时开不了车。
纪托注视着方向盘上的皮革纹理,刚才那人说的话一句一句在脑海中重现。
“我小时候,那条街很多孩子都知道天使福利院有几个被大人祸害过的小孩儿。当时我不知道,别的孩子特意领着我去看的。我们不懂事,天天去福利院门口喊‘破鞋’,有个老太太,好像是那福利院的院长,总拎着扫帚出来撵我们。”
“那对双胞胎长得很像,和我们这种埋埋汰汰的泥孩子不一样,那俩孩子搭眼一看就特干净。放人堆里最先看见他俩。坐轮椅的是哥哥,推着他的是弟弟。坐轮椅的哥哥不正常,总说些我们听不懂的话。”
“我们围着他笑,他弟就上来打人,手特狠。”
“还有,成年男人不能挨近那个哥哥,挨上去他就大喊大叫,让他弟快跑,神神叨叨地说些我们听不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