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是有五官的,林振的脸没有变作一团黑影。
林振向那人介绍他:“这是我朋友,叫许星言,附近亮晶晶格斗培训学校的校长。”
“星言,”林振面向他,“这位是董满江董总。公安和董总合作了二十多年。”
“你好。”董满江顶着脸上的黑影朝他伸出手。
像被人狠狠扼住脖子,许星言一口气也吸不上来。
他没有去握董满江的手。
心脏仿佛被毒蜘蛛蛰住,每一次跳动,毒素都更快地随血液蔓延开。
许星言脑中响起了或远或近的喘息。
那个人不说话,打他打累了,就坐到一边休息,粗声粗气地喘。
他不敢哭,不敢叫,忍一会儿那人就不打他了,一旦哭叫,那人又会打他。
眼前黑影逐渐褪去。
他看见董满江的脸。
——董满江脸上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五官。
打他的人是董满江。
打他的人还有他自己。
对,打他的人是他自己。
必须是这样才可以。
“星言!”
他抬起头,看见林振上下颠倒的脸,还有林振脸上焦急的神色。
他摔倒了。
想站起来,四肢毫知觉,他好像飘起来,一脑袋扎进迷雾里,什么也看不清。
亮晶晶格斗学校休息室。
纪托等了五分钟,不见许星言的人,掏出手机给许星言打电话。
电话一通,他问:“跑哪儿去了?”
“星言突然昏过去了。”林振的说话声从听筒里传出来,“我把他送来中心医院了。”
交露市中心医院。
护士在纪托身后喊着“先生,不能跑”,没追上他,他愣是一路跑到了病房。
林振站在病床旁边。
许星言已经醒了,坐在病床上,旁边挂着吊瓶,见了他,扬起唇角:“林振大题小做,我啥事儿没有,就早上忘吃饭了可能有点低血糖。”
纪托抬手握住吊瓶,看了看瓶身上的字,确认这真的就是一瓶葡萄糖,放下心来,抬手将口罩往下拽了拽,舒了一口长气。
林振两手揣着兜走到他面前:“星言在你那儿过的什么日子,饭都吃不上。”顿了顿,又说,“我单位还有事,先走了。”
“好。”纪托点了下头。
林振走到病房门口,回头看向许星言:“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好好休息。”
纪托不放心,正好又到医院,索性带着许星言把能查的都查了个遍,确认他没有任何问题,才带人离开医院。
回家路过公寓附近的菜市场,许星言忽然说要去买菜做午饭。
找不到空车位,纪托把他放下去,自己绕着市场转圈杀时间等他。
运动手环“滴”了两声,又恢复安静。
纪托扫了眼心率数值,是个临界值,心慌。觉着许星言看他的眼神和平常不同。
又不能确定到底是许星言不同,还是他自己状态出了问题。
他抬手捏了捏鼻梁,看见菜市场门口走出来的许星言。
许星言拉开车门坐上来,问道:“你今天不去训练了?”
“不去了。”纪托说,“我想和你待着。”
到家之后,许星言拎着菜兜进了厨房。
半天没有听见厨房有动静,纪托跟着走过去,看见厨房里站着不动的许星言。
许星言回过头看他:“我们家的厨房……原来就是这样的吗?”
纪托反应了一下,看向厨房里的排油烟机:“不搭是吧?原来的那个排油烟机是个杂牌,怕不好用,在你搬进来前我换了一个。”
许星言神色有明显的疑惑,不过没说什么,转回了身继续洗菜。
纪托走进厨房,拿走许星言手里的西红柿放到水下,一边冲洗一边开口:“我上午去找过王辰龙,他不肯说,我再想想办法。”
厨房不宽敞,站两个人有些挤。
“王辰龙?”许星言看了他一眼,“谁啊?没听你说过。”
纪托手里的西红柿没拿住,噗通摔进水槽里。
“我做饭,”许星言推了他一把,“你别在这儿添乱。”
纪托转身走出厨房,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一分钟后,他摘掉了手腕上“滴滴”发出警报的运动手环。
主食是米饭,两个菜,一荤一素。
素菜是他从来不吃的西兰花。
他唯一不吃就是这个,许星言不可能不记得。
纪托盯着盘子里绿油油的西兰花,越发感到喘不上气。
许星言把筷子放到他手里:“看什么?吃啊。”
纪托放下筷子,抬头看着他:“许星言,不好笑。”
“什么不好笑?”许星言似乎真的听不懂他什么意思,指了指那盘西兰花,“我特意买的你喜欢的西兰花。”
“我说了不好笑。”他定定地看着许星言。
许星言扬起唇角对着他笑:“诗晓,你今天怎么回事,这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