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家,外面就下起雨。
天迅速地黑下来,连带着打雷闪电。
雷打得太响,许星言实在睡不着觉。
从打雷开始,头疼得更厉害了。
他靠在纪托肩上,纪托用两只手揉着他的太阳穴。
“饿不饿?”纪托问。
许星言打了哈欠:“刚吃饱,你就问我饿不饿?”
纪托的声音从他斜上方响起:“我想和你说话。不知道说什么,不说我又心慌。”
“不饿。”他伸手摸着纪托的胸口,掌心感触到心跳一下下震动,耳边是纪托的呼吸。
认识纪托没多久的时候,他只听见呼吸声,就能认出纪托,甚至不用纪托开口说话。
——呼吸。
“帮不上什么大忙,守着这个小工厂,陆陆续续帮公安销毁毒品,这可能也是我人生最有意义的事儿了。”
“你好。”
那男人让许星言想起了儿时的那个房间,被王辰龙捆好戴上眼罩之后带去的房间。
他看见了那人的脸。
之后感统失调,视觉出现问题——解离症发作,那个人的脸变成了他自己的脸。
许星言闭了闭眼:“我上午遇见一个人,他的声音……让我很害怕,我觉着他和小时候那人很像,但那人打我时从来没有开口说过话,我只听过他的喘息声。”顿了顿,他坐起来看向纪托,“我是不是还在犯癔症?”
“不是。”纪托扳过他的肩,“你上午遇见了谁?”
“开废料处理厂的,我在毒品销毁仪式见到的人,叫……董满江。”许星言说。
路上雨很大,纪托的车开得很慢。
纪托听见那个名字之后,沉着脸带他回了紫檀湾。
下了车,纪托牵着他的手进屋,直奔二楼。
有阿姨打扫,整个二楼像一个小型展馆,存放着纪康生前收藏的古董和书籍。
纪托走向墙角的书柜,从书柜上层拿起一叠厚厚的影集,摆在地上翻开。
许星言蹲在纪托身旁,看向翻开的影集。照片明显是很久之前的,边角都泛了黄。
纪托翻得太快,他只来得及看见几张艺术照。
是纪托的母亲。
眉眼和纪托很像。
纪托的手停下,点在某一张照片上,而后直接将它抽出来翻到背面。
十几年前,人们经常在照片或者纪念册后面对应的位置写上这个人的名字。
许星言看见了那个名字——董满江。
纪托将照片翻回正面,递向许星言:“是不是这个人?”
那种被蜘蛛网抓住心脏的不适感又蔓上来——的确是他在销毁仪式上见到的那个人,只是年轻许多。
照片上,董满江站在左边,右边明显是一对情侣,紧贴着站在一起,纪托的母亲挽着一个个子几乎顶到照片边缘的英俊青年。
纪托道:“这是我那对毒鬼父母。”
果然。
纪托用手点了点照片上的董满江:“你说他开的废料处理厂负责销毁毒品?”
许星言睁大眼睛,明白纪托所想。
他一把抓起手机,拨给了林振。
“什么事?”林振问道。
许星言看了纪托一眼,打开免提,问手机那头的林振:“你们交给处理厂的毒品都是有数儿的吗?”
“是啊。怎么突然想起来问我这事儿?”
“处理厂有没有监守自盗的可能?”
电话里的林振安静两秒钟,笑了起来:“你脑洞也太大了,检察院、环保、公安,全都监督着,缴获的那些毒品缺一克都不可能。你说的监守自盗,放到二十年前还有可能。”
纪托拿起手机,道:“我去找王辰龙时,王辰龙的女儿王宁宁提起一个叫李八百的人,这人你知不知道?”
“李八百?”林振扬起声音,“我记得他,这名字不常见。他死了啊。”
“怎么死的?”
林振:“失踪满四年宣告死亡,那小子生前是周边村里出了名的混子。”
手机屏幕显示有新的电话打进来。
来电显示出的名字,是王辰龙。
纪托握住许星言的手,挂断林振,接通王辰龙的电话。
“你有时间……就过来一趟吧,我把二十年前的事都告诉你。”停了几秒,王辰龙又说,“我可能被人监视,电话里说不安全。”
雨差不多停了,只剩下风,呼一声呼又一声。
路上有积水,纪托开了家里唯一那辆SUV。
车出了高速,驶上盘山公路,许星言望着斜着划在车窗上的一行行雨痕,心乱到满胸腔一阵阵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