碘伏碰到伤口,沙的痛。他转移开注意力,去观察纪托的动作。
真的有些过分娴熟。
他又一次想起纪托身上那些细密的疤痕。
封闭的空间,有一种谁也不会来打扰他们的感觉。
“你为什么辍学?”他问。
纪托:“上学影响我打架。”
许星言消化了一会儿,又问:“那有打输的时候吗?”
“有啊。”纪托回答,“不输怎么赢?”
他撕下一截纱布,一圈圈缠上许星言的手臂,“输得越多,越怕,越怕越输。在俄罗斯的时候,我想着如果没被人打死,就回来见你。”动作停住,纪托抬眼看了看他,又垂下眼看回纱布,“我是说……见许诗晓。”
许星言看向车窗之外,满眼停在车位里的各种车,佯装着所谓道:“什么死不死的,别开这种玩笑,多不吉利。”
纪托没说话,专心地缠好了纱布。
“对了,十月份比赛的地点定了没?”许星言转移话题。
“交露。”纪托说。
许星言睁大眼睛:“交露?”
纪托点了下头。
这是TAS赛事第一次落地国内。
前排票价炒到了十万块一张。
赛事当晚。
交露体育馆。
后台广播响起导播的提醒,导播示意一分钟后,音乐响起时选手出场。
纪托每次出场都是从选手通道的起点一直跑到八角笼——其他选手这么做可能是为了热身,但纪托是因为排斥和观众接触。
选手出场时,坐在选手通道两侧的格斗迷向来会伸手去和选手击掌。
陌生人的热情会使纪托感到不自在。
音乐准时响起。
纪托掀起运动服上的连衣帽扣在头上,软帽檐几乎盖住了眼睛,他就这么迎着出场音乐跑了出去。
身为边角成员的许星言跟在他身后一同跑起来。
纪托脱运动服时,手臂竟然有些不协调,两三下没能把衣服成功脱下来。
许星言凑上去,伸出手抓住纪托的衣服边缘,将它套头摘了下来。这过程中,两人身体相贴,像一个刻意放慢的拥抱。
分开时,他听见纪托轻轻道:“许星言,我有点害怕。”
“你可是要打败列昂尼德的男人。”许星言捏了捏他的手,“一个量级第四而已,不怕。”
TAS次中量级排名第四的韩国选手李佑宇,身高一米八二,但维度比纪托大了整整一圈。
第一回合过半,体育馆里的观众全员站了起来——只输给过列昂尼德的李佑宇,竟然被完全压制了。
李佑宇成名技后手拳,在臂展远比他优越的纪托面前施展不开,打出去的拳头几次落空,压根儿近不得纪托的身。
而纪托的扫踢却逼的李佑宇一次次后退躲闪。
第一回合结束,许星言望向电子屏,纪托的有效打击数远高于李佑宇。
另一侧边角,李佑宇的教练蹲在李佑宇面前,压低声音说着话。
其实大可不必,纪托这边没人听的懂韩语。
许星言半跪在纪托面前,用毛巾擦掉纪托额头的汗:“还怕么?”
纪托看向了他:“怕。人多,吵。”
“拳王怎么能怕人多呢。”许星言抓着冰袋贴了贴纪托的脸,“别让他摔你,在站立上找机会解决他。”
身后哇啦哇啦说韩语的声音突然停住,许星言好奇回头去看,发现处理师正在给李佑宇补涂凡士林。
补得很多,厚厚一大坨全涂在了李佑宇的颧骨和眉弓上方。
许星言稍稍有些纳闷儿。
处理师在比赛休息时为选手补涂凡士林,一般是用于为开口的伤止血。
而李佑宇脸上并没有开口。
第二回合开始。
纪托开始叠伤害,反复起低扫攻击李佑宇的小腿。
李佑宇在第二回合完全放弃了主动进攻,不断地后退,八角笼就这么大地方,他几乎是绕着笼边转着圈地逃。
观众席上爆发出大片的嘘声。
李佑宇抬起半指拳套抹额头的汗,眉骨上多余的凡士林一同被揩掉,他甩了甩手,凡士林掉在地上,李佑宇用脚踩在那块蹭了一下。
这一瞬间,笼外的许星言彻底看清了李佑宇的小动作,他抬头看向纪托:“别去他边角!”
话音未落,纪托已经把李佑宇逼到笼边,腾空起飞一样,左脚踩上笼网,身体半旋,右脚飞出去直奔李佑宇!
这一记扫踢踢在了李佑宇护头的抱臂上。
纪托落地,左脚踩中空心地板反光的那一块,倏地往前一滑!
李佑宇似乎早已为此刻做好准备,他猛地一扑,一个多余动作也没有,两腿箍住纪托做成锁扣,拿到即将成型的十字固把位——
纪托两条手臂极力抱紧,不肯让李佑宇的十字固彻底做成。
李佑宇见状,横肘瞄准纪托的手肘关节狠狠一砸,抓住纪托手腕将纪托的手臂掰出来,整个人顺势向后一摔!
纪托的右手以一个完全后仰的角度折去。
痛呼声响起。
许星言被那一声几乎撕裂,大喊道:“拍!”
TAS赛事规定,不允许场外边角教练掷白毛巾投降,只能选手自愿拍地示意投降。
纪托隔着铁网看了他,而后又看向计时器。
许星言也看向计时器——距第二回合结束,还剩下二十秒。
他刹那间明白过来,纪托不想认输,想硬抗到回合结束。
李佑宇也看了一眼计时器,显然也明白他的对手想捱到回合结束,他手臂上的青筋暴起,突然施力,再度将纪托的手臂往后扭去!
轻微的脆响打在耳膜上,许星言猝然睁大眼睛——
台裁推开李佑宇,示意比赛结束;
李佑宇举起双臂庆祝;
八角笼笼门打开,两个医生跑进去,蹲在纪托身边开始检查。
许星言眼中,这一切仿佛开了慢放。
他抓住笼网,翻身一跃,跳进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