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着自己不配开心。
脑子很乱,许多情绪杂糅在一起,身体里那种奇怪的躁动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浓重的困意,许星言坐在防滑凳上打了几个哈欠。
纪托从浴缸里跨出来,用浴巾擦了擦身上的水,回头看他:“睡觉了。”
许星言现在就快要睡着了,反应有些迟钝,扶住一旁的浴缸边缘要站起来。
纪托可能是嫌他磨叽,走到他面前弯下腰,前手拿腿后手拿背,把他打横抱起来。
这一觉睡得比往常更轻,做了很多梦,一晚上似乎醒了很多次,梦见了什么又不记得。
直到漆黑的梦中,猝然响起一声巨响——
许星言倏地睁开眼,心悸感十分难受,他下意识看向枕边,却看到背对着他站在床边儿的纪托。
许星言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刚要开口,忽然注意到摔在地上的手机,零件电板都甩了出来。
许星言瞬间清醒过来,看见纪托还光着的脚,他伸手拽了拽纪托的胳膊:“你别扎着脚。”
纪托转回头,扬起嘴唇笑了笑:“不好意思,吵着你了。”
许星言摇摇头,问他:“怎么了?”
“没事。”纪托开视线,“之前代言的高定要换掉我。我早看不上它们了,那么抽象。”停顿片刻,又说,“走,穿衣服,我带你去这里最大的清真寺看看。”
这也太突然了,而且昨晚纪托也没说要早起去清真寺的事儿,许星言愣了愣:“我吃了那么多猪肉,能让我进吗?”
“不但能进,”纪托说,“还能保佑你。我逼他显灵。”
许星言噗嗤笑出来,两只脚踩在地毯要下床,纪托忽然弯腰拎来拖鞋放在他面前:“穿拖鞋,别扎脚。”
穿好衣服准备出门,许星言一摸兜,想起手机还在房间客厅沙发上,要回去拿,纪托突然搂住他的腰:“进清真寺不许带手机,别拿了。”
许星言点点头。
他生怕自己哪个姿势不对犯了忌讳,走路都紧张得顺拐了。
信徒们聚在大殿,一个个地都低头看着手机,不是在刷短视频就是在刷社交媒体。
纪托没在他身边——当地信徒认出了他,围着要签名呢。
还学会骗人了。
不过为什么不让他带手机啊?
早上还因为丢掉高定服装品牌代言摔了手机,以纪托的性格,要摔手机也不大可能会因为这种事。
许星言越想越觉着蹊跷,看见纪托那边要签名的队伍还挺长,琢磨出门透口气。
走出门口刚穿上鞋,一站起来,没想到看见了卢彬。
“纪托呢?”
卢彬气喘吁吁的,看起来着急忙慌,额头上还挂满了汗珠儿。
很少见到卢彬这副样子,许星言心蓦地一沉,想了想,顺着话诈卢彬:“在里面。他都跟我说了。现在事情怎么样了?”
卢彬的表情有些复杂,沉默了一会儿,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热搜压下去了。辟谣的新闻也出来了,是有人把二十年前已经结案的案件相关视频恶意上传。”
二十年前。
卢彬的声音带上了回响。
许星言一身的血骤然凉下去,那种不好的预感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能把你的手机给我看看吗?”许星言说。
卢彬皱了皱眉:“你……”
许星言:“给我!”
卢彬掏出手机,迟疑片刻最后还是递了过来。
许星言接过手机,发现它在发抖,怔了怔,意识到抖的是自己的手。
视野扭曲、旋转,他看不清屏幕上新闻推送的字,只好点开了那个视频。
视频背景的屋子跳出来,将他一下子带回了那间武术学校的宿舍。
眼罩、霉味、男人的喘息。
一只手盖过来,遮住屏幕。
“不要看。”纪托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许星言死死地抓着手机不松手:“出了……什么事?”
“是诗晓。”纪托说,“诗晓的视频被人挂到了网上。”
许星言呆滞了许久,摇摇头:“不可能。”
“光盘我已经毁掉了。”他喃喃道,“祝长坤答应我了,只要你肯签乾坤之图,他就把录像给我……后来……后来,何嘉帮我拿回了光盘,何嘉说祝长坤没有备份!”
说着,他伸手去掰纪托覆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
“你让我看一眼。”许星言道,“说不定不是诗晓,是你认了。让我看!”
纪托的手慢慢挪开。
许星言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屏幕。
视频一直伴随着拍摄者的粗喘。
画面上的男孩没有穿衣服,瘦得吓人,肋骨一条条地凸起来,男孩脸上戴着眼罩,大概是怕眼罩脱落,还用胶带缠了两扣,手脚都被麻绳捆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都是淤伤。
拍摄者一手端着摄像机,一手揉搓着男孩皮包骨的身体,动作微顿,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突然抓起男孩甩到地上,一通拳打脚踢,打得男孩嘴角和鼻腔都是血。
没有惨叫,只有拳脚打在小孩身体上的声响,一声又一声。
而后,那人关掉了摄像机。
视频时长两分钟。
许星言从头看到尾,屏幕黑下去,他忽然笑起来:“不是诗晓!我就说,不是诗晓。”
“那个拳师特别喜欢诗晓,会单独把诗晓的光碟都拿走,祝长坤怎么可能有诗晓的录像……他当初拿着那个光碟找我帮他做事我就觉着蹊跷,怪不得他当时只给我放了开头那一点……”许星言是真的很开心,说起来喋喋不休。
那一天他穿上了许诗晓的衣服。
拳师过来抱他,已经抱起了他,拳师却突然看向宿舍床下铺睡着的许诗晓。
“我是许诗晓!”他抓着拳师的胳膊,怕人不信一样,“你别认,我才是许诗晓。”
拳师看了他一眼,拿起麻绳,老样子捆上他的手脚。
最后还是被发现了,那人怒不可遏,差点打死他。
纪托脸上的血色消失得干干净净。
运动手环“滴滴”响起来,纪托嫌它吵,一把摘了下去,摘得急,皮带扣滑脱下去。
“滴滴”声停下。
卢彬面露担忧地开口:“少爷……”
纪托摆了下手,问许星言:“视频里面的那个孩子,是你吗?”
许星言还是很高兴的样子,点了点头:“对,不是诗晓。”
整齐的吟诵声从身后的清真寺礼拜塔响起。
纪托伸出手,抱住许星言,不大敢使劲往自己怀里压,只轻轻摸了摸许星言的背:“那个人是谁?我帮你杀了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