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日子似乎总是过得格外的快,一转眼,时间来到了汉灵帝光和二年,这是灵帝使用的第三个年号,同时,荀巨伯的命运之河流了20年。
20岁,是荀巨伯的命运出现转折的那一年。
这一年,他初尝为人父之欢喜;这一年,他初历丧妻丧子之痛。
荀巨伯苍白着脸,摇摇欲坠地站在产房外,看着一盘又一盘的血水从里面端出来,听着夫人撕心裂肺的痛喊,力地在心里祈祷,唯盼苍天怜悯。
从朝阳初升到夕阳西下,从寒月冻人又到烈日焚心,两日两夜的日月轮换,荀巨伯也从一开始的兴奋激动、紧张期待,逐渐变成了担忧害怕,不安恐惧,害怕中又仍有期待,直至最后,悲哀恐惧拽住了全副心神,却依旧心存侥幸。
然而,命运犹如一颗玻璃珠,被天真烂漫,却又任性恶劣的孩子,握在手里随意把玩,抛上抛下,在阳光下折射出绚丽多姿的色彩,但一不小心,可能就掉到了地上,碎成一块又一块,尖利的棱角刺入心脏,鲜血淋漓,痛苦不堪。
荀巨伯已经有些忘了当初是怎么样的一个情景。
只记得,他当时心神恍惚,好像穿越了时间,一下子就来到了葬礼后,有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过来跟他说了许多话,有的一脸同情,有的眼含悲悯,
“别难过,都过去了。”
“不要伤心,坚强点,命运莫测,谁都法预料到会发生这种祸事,但既然法改变,那就只能接受。”
“千万别哭唧唧的,做出一副小女儿姿态来,要知道人终究有一死,男子汉大丈夫,怎能畏惧死亡?”
也有人说的话,即使后来想起,荀巨伯还是会心生不悦,
那人满脸不在乎,轻轻松松地说着“大丈夫何患妻?这个不行,那就下一个。娇妻美妾,儿孙满堂不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吗?你这一脸丧气样,真是惺惺作态,矫情!”
荀巨伯当时便不顾礼仪,当场端茶送客。后来,也不知是有意意,再也没看见过这个人,也没有听到过消息,也许活着,也许不在了,也许活得狼狈,也许活得自认为风流,谁知道呢?
还有人看到荀巨伯出乎意料的平静,一脸愤慨地指责他,说他冷酷情,妻子去世居然都毫感觉。
荀巨伯当时听了,没有生气,反而心里也在怀疑自己是否天性冷血,居然能够平静地对待妻子的离去。
曾经目睹荀巨伯夫妻是多么恩爱的人,几乎都费尽心思地安慰荀巨伯,希望他能早日走出悲伤的暗影。
但有时候,伤痕累累的灵魂,似乎不需要一句又一句的大道理,冰雹似的打到身上,冰冰凉凉的,能够把灵魂都冻僵。
相反,这种感性的时候,更想要听到他人对自己情感的附和和认同。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难过!你想哭就哭吧!如果你想,我可以给你一个拥抱。”
听到陈凌的话,荀巨伯终于不再是一脸平静,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哭泣,关性别,并非懦弱,仅仅是内心情绪过于充溢,自然而然的流露。
哭完之后,荀巨伯终于从巨变中缓过神来。自从丧仪之后,第一次有了实感,不再觉得整个世界透着一层荒诞,似乎有时还能看到眼前虚空会出现波浪纹状,常常猜测自己活在一个虚幻的空间里,也不再午夜惊醒,坐看天明,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梦里梦外。
生育是一道鬼门关,跨过了,皆大欢喜,摔倒了,美梦成空。
冷酷的勾魂使者一刀把她生命之源石捅了个稀巴烂,再也没有新生的水流可以汇入命运之河,于是,命运走到了终点,时间定格在了二九年华。
那明媚鲜活的姑娘,挣扎着想重回人间,却终是被抛弃了。
仿佛看见,她抱着那缘得见的孩子,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走远、走远。
平时多么爱美的一个人,却是那么狼狈地告别人世,一定很痛吧?
也许以后会遇到性格相似的女子,但事实上,遍寻世间,再也寻觅不到那么一个人了。
郭雨柔是荀巨伯的独一二。
然而再怎么独一二,逝者已逝,生者必须继续在时光之河中跋涉前行。
时间有情却又情。
时间对生者有情,以流水冲淡一切惨淡不堪,再怎么难以承受的痛苦悲哀,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淡变淡,使得生者能够不被负面情绪压垮,能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