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允之忙不迭的点头,奈道:“千年的制度,坚若磐石,人人都想做人上人,做了人上人的,又岂会甘愿从口中取食分与他人!”
安歌笑眯眯道:“所以,才要从其他方面入手!”
陆允之扬眉,“你觉得从哪方面改善?”
“人才!”安歌得意道,“你们这些大家贵族,不仅垄断了做官的路数,还将上学的机会死死的控制在手里,寒门出贵子已是难得,长此以往,当官的,做事的,都是空想家,真正实干的人,有天赋的人连饭都吃不饱,当然没有精力去研究如何增产增量的问题!就比如现在急缺专门研究土地成分的,培养杂交水稻的人,远游带回其他高产的品种也没有得到应有的推广和重视,南北方应成立专门的机构,让朝廷的人才去指导规划农民应该种什么,怎么种!而不是等待丰收的时候,带着官兵挨家挨户的征粮纳税!”
安歌又饮下一杯酒,高谈阔论开始,“有地才有粮,你们这些大家族占用良田耕地,把土壤肥沃,地势较好的都划作私产,有的建了规模宏大的庄园,有的圈起来做了围猎场,更有甚者,将水田变桑田,都是因为国家没有真正的丈量分配过土地,按照原有的规矩,很多土地都造成了极大的浪费,如果有位贤君重新丈量全国土地,按照实际情况分配,把大家族抢占的田地进行核实整理,重新分配给需要生活生产的百姓,不仅能大大提高耕地的使用和产量,还可以增加国库收入,另外,要尊重人才,对于水利的修建和农耕书籍的刊行也要大力支持,这些事物的推进,除了朝廷的重视,最重要的就是要有钱!”
陆允之完全被安歌吸引,他没有想到一个小女子,居然有如此开阔的见识。
“钱从哪里来?当然是赋税来!那么商人就很重要了,如何征税,如何将世家的钱掏出来,这是个难题,世家不会心甘情愿的缴税,只会将负担分摊在人丁税,田赋税里,所以,朝廷不应该在这两项上增缴,增加穷苦百姓的负担。”
陆允之点头,听得入了迷,那些自恃才高八斗的花花公子们应该在这位女子面前汗颜,若能从政,定了不得!
“你们可以换个思路,让世家去商人那里花费,然后征收商人的重税,羊毛出在羊身上,商人只会在原有的价值上,加上税额卖给有钱人,比如房产,马车,船只,地契,贵重金属制品,文玩古董,都需要有起征点,按照金额不同,征缴不同税额,花费越大的,缴税越多,若有隐匿不报者,重罚,鼓励百姓下人揭发检举偷逃税款的人,有专门的机构凌驾于户部之上,每年人员随机调动,异地查案,保护匿名举报者,到时候,富人该买还得买!穷人买不起的,也不用额外增加负担。”
“若是富人另立名目,苛待租户呢?”陆允之明白富人钱多,人可不傻,就好像陆家的旁支们,各个肥得流油,从来都只会向下搜刮,哪会松口!
“那就改变户籍制度!”安歌要夹一颗花生米,可是筷子微抖,总夹不起来。
陆允之笑着摇摇头,拿起筷子稳稳地夹住一颗,递到她嘴边,她想都没想直接入口,红唇划过筷尖,陆允之心绪难平,放下筷子,再没有为自己夹过东西,因为他不敢,那是她吻过的地方。
醇香的花生味道充盈在口腔,喝下一杯清酒,安歌有些上头,“朝廷应该放松现有的户籍制度,不要按照地,户,丁这样繁琐的赋税征收,应该有固定的财产税,直接缴纳白银,让农民可以有更多的选择,有地的缴纳入亩费,没有土地的工商业小作坊之类的人们不纳丁银,按各地不同的经济收入进行固定税的征收,这样既解放了农民的人身自由,有了更多谋生的选择,还可以促进商品经济的活跃,白银流动起来,国库的工商税才能越来越高,经济发展,百姓有了小钱,才能国富民强!”
“好!!妙!!真是大刀阔斧,开天辟地的壮举!”
安歌已有醉意,小女儿的娇俏和此时的意气风发交织在一起,绽放出迷人的神采!陆允之心中大呼痛快!
“我还有好的建议,大力发展海运,开通陆上商贸,走出国门,将我们的丝绸,茶叶,瓷器,文化,传播到更远的地方!”
陆允之不解道:“大庆现在就与周边国家有交易往来,但是数额不大,充作国库寥寥。又遇战火,时常关闭国门。”
安歌起身,摇摇晃晃走到里间,拿起笔,发现没有墨水,刚想研墨,陆允之如玉的右手便拿起墨条,轻轻缓缓的倒入一滴水,手指关节微微用力,墨条和砚石相互摩擦,待有了热量后,又加了一点清水,继续研磨。
“安歌,你要画什么?”
“我给你画世界。”
陆允之将砚里的墨汁倒入玉碟中,放到安歌手边,“好。”
此时她已经喝了不少酒,拿着毛笔的手在轻微颤抖,很自信的下了笔,首先画了好些个圈圈,每个圈圈上都有大陆的名称,其次用歪歪扭扭的线条表示了航线,最后用经纬度表明了方位。
陆允之一直盯着她侧脸,圆润饱满的额头,眉弓如月,纤长的睫毛好像扑闪的蝴蝶,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殷红的嘴唇上还沾有透亮的酒渍。
羞涩的移开目光,他不自觉的抿了抿嘴唇,觉得呼吸有点不畅,她的嘴唇真好看。
“好了!”
一看到画作,他直接笑出了声,“哈哈,你这是画的什么?好像进入了盘丝洞!”
安歌大笔一挥,最后加上了东南西北几个大字,写得实在没有任何观赏性。
她讪讪一笑,“公子,你凑合看,我给你讲,这个圈圈就是陆地,五角星的地方就是我们现在的庆朝,这之外还有很多的国家。”
陆允之被这新奇的天下地图震惊到,古有《山海经记载山川,民族,物种,和安歌画的地图相差并不大,安歌的图里陆地被海洋分隔成不同区域。
“这些是什么?”陆允之指着经纬度的数字问到。
“这个是阿拉伯数字,作为一种文字形式,可以简便的计算,标注。”
陆允之觉得新奇极了,想起之前在西厢房里见过这样的文字,硬要安歌开始教学。
于是,安歌就像幼儿园的老师,从头写着123456789,包括加减乘除的运算。
陆允之不愧为神童,只需半刻钟就将她所教的东西全部领悟,只是书写时,仍然运笔如书法般整齐。
安歌直接握住了陆允之的右手,侧身挨在他的肩头,慢慢带动着他的手腕,写下几个数字。
因为她的手太小,包裹不住男子的大手,为了发力,她上身跟着手腕移动,刚好胸口的圆浑蹭着他的肩膀,那一处的皮肤,虽然隔着衣料,就好像被什么小东西咬到,陆允之急急忙忙的后撤了半步。
安歌不明所以,两人的手还交叠相握着,他根本不敢再看安歌的眼睛,脸上微微潮红,毛笔上一滴墨汁轻轻滴落在地。
“公子,怎么了?”安歌松开陆允之的手。
陆允之觉得自己就像一辆失控的马车,根本法控制心绪的宁静,在奔向安歌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他将笔放在桌上,鼓起勇气望向安歌,“以后,我可以叫你安安吗?”
刚刚还脸颊艳比桃花的安歌,立马白了脸,身子一时没站稳,陆允之急忙伸出手将她扶正。
“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我就不叫了。”
安歌苦笑,摇摇头,酒是好东西,竟让人一时忘记苦痛。
“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叫我了!”
陆允之将她扶回座位,蹲在身侧,温柔道:“今天不喝了,你需要休息,明日我再陪你,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好吗?”
安歌摇摇头,“公子,我心里很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现在的生活!我不想欺骗你。”
尽管她话语简单,陆允之仍然能捕捉到她描述过往时的心痛,他没有同情,只有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