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战火的持续,贺鸣他们每天要救助的病人越来越多,每个医生都几乎是在超负荷运转。
前几天临时搭建起的医院根本无法收容如此多数量的病人。
他们只能搭建更多的临时医疗点。
——这些医疗点的前身可能是一户人家的住房,也有可能是一所学校,亦有可能是羊圈或是牛棚。
在医疗点的工作可以说完全颠覆了贺鸣以往的认知。
不管你原来是什么科的医生,在这儿,你就得有被当全科医生使的觉悟。
不光是被颠覆认知,贺鸣更多的,是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你不知道今天拼尽全力才抢救回来的病人是不是几天后就会死在炮火下......
你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的病人因医疗设备的不足而陷入只能等死的绝望......
南苏丹车少,救护车更少,许多人根本等不及送医院,就死在半途......
天气晴好,午后的阳光明媚炙热。
在这样明朗的日光里,那些可怖的伤残景象便会变得异常清晰,叫陆笙笙根本无法忽视。
医院里最多的不是大人,而是小孩。经常有误触炸弹,误踩地雷的小孩被送来医院。
他们的伤总是叫人心惊,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声,陆笙笙能看到他们被炸散的皮肤和裸露在外的骨头。
初次见到这种场面的时候,陆笙笙会下意识往后缩,脸上的表情也立刻转为害怕和惊恐。
后来见多了,陆笙笙也就心如止水了。
她的表情逐渐变得和大家一样麻木。
如果不麻木,在这样的极端环境下,很多人的精神世界是会被摧毁的。
晚上吃完饭,汉斯宣布了两个消息。
“首先,我已经成功申请了军队保护,明天政府就会在医院附近驻兵保障我们的安全。而且明天还会有红十字会的朋友加入我们的医疗队,这几天大家超负荷工作也辛苦了,明天开始工作量就会减少。”
除了无国界医生组织的人以外,在医疗点帮忙的还有南苏丹当地的医护。
饶是如此,平摊到每个医生手里的病人还是多得吓人。
如今有红十字会的人来支援,贺鸣他们总算可以稍稍松一口气。
“但是,还有一个坏消息。战火导致数以万计的人无家可归,如今他们无处可去,全都逃到了危险的丛林和沼泽地区。在那些地方,他们根本无法得到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那里没有安全的食物和洁净的饮用水,而且毒虫肆虐,在那里生活无异于是亲手将自己送入地狱。最可怕的是,南苏丹的雨季马上就要到了,全国都将迎来疟疾高发期。疟疾一旦发病,死亡率之高相信你们心里都有数。”
“而沼泽地区,一向是疟疾肆虐最严重的地方。”
话毕,室内一片沉默。
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谁又会主动走向绝望的深渊呢?
医生可以治病救人,但医生不是无所不能。
只要战争仍在持续,那些逃亡者的末路就不会终结。
但战争何时才能止息,又是谁说了算呢?
这些日子,贺鸣每天的生活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像陀螺一样紧张地工作。
习惯了疲惫和麻木的心在今天突然多了一丝期待。
说来也没什么特别的的事,只是好几天前,陆笙笙无意中和他聊起过一个科幻故事的脑洞。
他对那个故事极感兴趣,但陆笙笙当时还只想了一半的故事走向,因此只同他说了个开头便戛然而止。
他记挂了这个故事好几天,今早陆笙笙终于跟他说她已经想完了这个故事的完整走向,晚上就能告诉他结局。
因此,贺鸣对今晚的到来便生出了几分格外的期待。
到了晚上,陆笙笙和贺鸣隔着一张旧桌,开启了独属于他们二人的故事频道。
伴着蜡烛橙黄色的光晕,女孩温婉的声音娓娓道来。
其实陆笙笙阐述的这个故事并不复杂。
——主要就是想探讨在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背景下,人性的选择和蜕变。
如果真的有人能发明出一种在短时间内迅速提高智力的药物,那么这项发明对人类而言到底是有益还是有害?
这种药物的出现究竟会引领人类走向哪一种未来?
是更团结还是更分裂?
......
有趣的是,陆笙笙没有把叙述重点放在这种特殊药物发明之后不同人的生活改变上,而是重点剖析了药物还在试验阶段时不同人内心的小九九。
听完整个故事,贺鸣忍不住连声称赞:“我好喜欢这个结局!小陆,恰当的留白真的是点睛之笔!这个立意和反转真的好有意思,而且最主要的是它留下了足够的想象空间。”
“你好棒!”
陆笙笙原本有些忐忑的心在听到他的评价后复又安定下来。
这个故事的主基调其实是以“悲哀”为底色,而她和贺鸣最近的生活又那么压抑,她还以为贺鸣听了这个故事会有些不适或伤感。
没想到他听完就给了她这么热情的称赞,实在是有些意料之外。
许是在国外生活久了,夸赞别人对贺鸣来说就是信手拈来的事。
给予他人鼓励或肯定,是很多外国人经常会做的事。他们乐于相信肯定和赞美的力量。
但若放到国内,这样类似的赞美并不多见。
不论是在家庭中,还是在职场上,更常见的其实是挖苦、讽刺和鞭策。
若你取得了好成绩,家长第一时间会做的并不是夸你,反而是告诫你千万不要骄傲,不然下次就会退步。
若你做错了什么事,他们不会耐心地鼓励你改正,迎接你的只会是气势汹汹的谩骂和指责。
他们会理直气壮地说你“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却没有换一种角度想过,既然如他们所说只是小事而已,又何必如此大动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