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榆不知道对方怎么瞧出他嗓子不舒服的，他暇细想，瞧着白瓷碗里熬得碎碎的百合，想必花了不少时间，一股清香隐隐飘过来。
楚榆轻轻点了下头，要伸手接过。
却在快碰到碗底时候，被一只手拦住了，修长手指只点了下他的手指，轻触一下即分开，没有半分逾矩。
楚榆疑惑抬眼，却听到一句：“你手上还有伤。”
言下之意不明而喻，手腕的伤痛确实难以忽略。
话音刚落，一勺盛着香甜润泽的百合汤抵到了他的嘴边，楚榆没再扭捏，启唇含了进去。
一勺又一勺，红舌卷着白软的百合花瓣，唇肉意间被涂得晶莹一片。楚榆毫察觉，对面的男人动作却慢了下来。
等到一碗汤药见底，楚榆干燥的嗓子终于清润了很多，他张嘴说道：“谢谢。”
说完楚榆顿了下，瞧着手腕新包扎好的绷带和手指上不知何时涂抹上的白色药膏，心神微动。
谢京照不说话，只轻轻一笑，那张俊美的脸上多了些柔软，看得楚榆晃神了一瞬。
又过了会儿，楚榆感觉身体恢复了一些，便对着在旁边看书的男人说道：“我要离开了。”
楚榆以为他说完这句后，谢京照会像上次在医院那样，他醒来后要出院，对方就立刻答应下来，没有犹疑。
结果这次却是相反的，谢京照蹙起了眉，露出不赞同的表情，说道：“你身上还有伤，而且医生提到你最近精神高度紧绷，过于焦虑，需要休息。”
楚榆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状态，对方这句话没有半分谎言。
“我回去休息吧。”
刚说完，楚榆起身的动作就顿住，他忽地想起，回去，回哪去？
他没有家了。和方玲撕破了脸，回不去那个家了，更不可能回早在三年前就将他赶出来的楚家。
“回哪去？”
不承想他耳边也响起这句话，楚榆一愣，他反应过来，偏过头看着谢京照。
目光和对方遥遥相触，双方都没有移开，就这样看着，持续了彷佛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到底是楚榆败下阵来，低了头，轻笑：“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楚榆的声音软软的，疲惫了多日的幼兽在真正的力量者面前是没有隐私的。
他被那双如鹰眼般锐利的眸子看得心底发麻。
是啊，谢京照的手下递给他的文件，谢京照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这些丑事。
“楚榆。”
男声再次响起，这次声音近了点，楚榆才瞧见谢京照放下书，走了过来。
他坐到距离楚榆一臂处，是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给了楚榆微微喘息放松的空间。
“我很喜欢那幅画。”谢京照看向墙上的那幅挂画，也正是楚榆刚刚看的一幅。
画的笔触很温暖，内容也很简单，满园的芬芳里，一只漂亮的金丝雀惬意地飞在葳蕤枝叶上，风把园里的海棠芍药吹偏向一侧，也吹开金丝雀层层绒毛下一条泛着金光的锁链。除开这条锁链，其余的画面楚榆都是欣赏的。
楚榆不作答，掀开被子下了床。可是他的双腿在雪地里冻了那么久，躺着不动时还不觉得，等开始走动时候才现出不适。像是新安上来的假腿，木木的，不属于自己的一般，根本使不上力气，虚弱发软往前扑去。
差点撞倒床边的落地灯，灯具上垂落的水晶挂饰叮铃作响，楚榆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这两条腿。要不是谢京照及时扶着他，怕不是彻底落实了自己快成了废人这件事情。
谢京照的手很有力，牢牢握着楚榆的手臂，使得他保留了一丝体面。楚榆愣愣的，反应过来时他已被带着坐到了床上。
他捞起裤角露出那双腿，轻轻摩挲了下皮肤，很微弱的知觉。楚榆看了看，忽地狠力敲了敲，甚至拍打了几下，如暖玉般白皙的腿肉迅速泛起红色，红到刺目。
楚榆像是没任何感觉一般一个劲儿地敲打，低着头看着这双腿。一只大手挡住了楚榆近乎泄愤的动作。
“暂时性的，多休息一段时间，会慢慢恢复。”谢京照的声音如潺潺细流，浸润安抚楚榆绝望的内心，他继续道:“别怕。”
他一面说，一面靠过来帮楚榆拉下裤腿，指腹只碰到面料，不曾碰到一点楚榆的皮肤，是很体贴礼貌的动作。又拿过一旁的软被，盖在了楚榆的腿上。
楚榆一直不回应，谢京照也不恼，只温声说道：“况且，你身上的伤口还是那次留下来的，反复裂开不见好。我也有责任。伤养好了就可以离开。”
接着又加了一句，令楚榆心生疑惑：“我还欠你一次恩情。”
“晚上你就知道了。”
说完也不看楚榆的反应，只拿起先前看一半的书，在不远处认真看了起来。
楚榆半晌才动了动，泪水被他咽到肚子里，他泄了气。
同时他也想不通自己和谢京照一共才见几次面，哪有什么恩情，反倒是他自己欠了对方很多。
楚榆想着想着，身体又觉疲惫，倒头睡着了。睡梦中听到轻微的关门声，楚榆却没立刻醒来，可能潜意识知道所在地是安全的，他难得睡得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