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楼张灯结彩,楼前正对着一池清丽的荷花,清韵馥雅。宫里的主子们还没来,雨浓带着公公嬷嬷们手忙脚乱摆弄东西。我本想上前搭话,雨浓看也不看我。想必她还在生我的气,我只好却步。
凉风习习,我自顾自的沿着池塘信步。不知不觉,竟走到戏楼前。我四下寻找如画,戏片刻开场,竟不想她一个人坐着凉亭,看着一池皓月,若有所思。
“如画”我轻唤一声,如画回头竟满脸泪痕:“怎么了?”
如画用手绢抹干眼泪,低眉:“一时忘情,失态了。姑娘见谅!”
“多情为好,可莫要伤感过了。今时的人若为了过去的人和事悲了情,伤了身。真真不值了。正值芳华,心且放宽些。当乐且乐,当歌且歌。韶华易逝,情随境迁、悲欢离合,既知左右不了。有何故再为它劳心伤神辜负了好时光。”
“姑娘果如说的那般率性自然,超凡脱俗。以前听闻姑娘些许事,心里微微不平。今日见了,如画拜服了。我果真不如你!”如画突然伤感的长叹一声。
“可又是那个人说的。听你如是说,我竟想见见。”我微笑拉着如画的手:“戏开场了。快去吧。莫要误了时辰。”
我刚转身如画叫住我:“水姑娘,可否答应如画一个请求。”
我诧异的看着如画,如画的眼眶满是泪水:“姑娘若有机会出宫,到西山的落叶庵将这手绢交给慈云师太。她会带你去见一个人,请你定要将这封信交给那个人。
“那个人是?”
“是我丈夫。请你转告如画不后悔。”
如画说话的样子像是决绝告别,我心里很是诧异:“等你出宫,自己给他岂不好。若等我出宫不知何时。不要耽误了你的事情。”
我方要退还回去,如画拉住我,紧张的说道:“且放姑娘那里,若等我出宫再去取就是了。再说,我要唱戏带这些多有不便。就劳姑娘帮我收着了。”
我点头,如画笑靥如花。施礼离开。看着如画的背影,我竟看痴了!
“我方走了一会,就不见了姑娘。让我好找,咦!那不是戏班子的梅如画么?”玉竹诧异的说。
“她真美,竟像深夜昙花,像要一夜燃尽芳华。”我幽幽的说。
回头刚走几步,雨浓看见了我。我方欲说话,雨浓转身离开。
太平楼外皇上、太皇太后等人都入了座。玉竹拉着我悄悄溜回来,不料被图海逮个正着。
“可不让我逮着了!拿什么堵我的口。”图海嘿嘿笑,敲起竹杠。
“你一个大老爷们,还贪图女儿家家这点东西。贻笑大方。”
“人家都还可放过,独独你不行。我这些日子竟白替你差遣,还对我张牙舞爪。我若饶了你,你岂不以为我好欺负。说说是挨板子还是给点好处。”
听图海这般说,我哈哈大笑:“那就请图大人来打吧!可仔细别疼了手。”
图海气的牙咬的吱吱响,我忙道:“明儿我给你打条剑穗子,可好?”
图海破颜而笑,我打趣道:“小心皇上治你个收受贿赂之罪。”
“你少吓我。小丫头片子,坏心思不少。”我和图海相视,窃笑。
“那边笑什么?如今图大人也知道逗女孩子了喽。”明妃一旁看到打趣。皇上方看到我和图海在一侧,皱眉。我和图海连忙禁言!
“瑶花手腕上的念珠竟有些像皇上手里的。”皇后冷冷的盯着我,我连忙拢起:“皇上为国是操劳,身边的小事自然不放心上。如今看养心殿的奴才竟这般没规矩了。皇上看不见,本宫若也是了聋子瞎子,后宫当不成个样子。皇上慈悲,但你们也太放肆了。”
我只好请罪:“瑶花冒失了,请皇上降罪!”
“只是一串念珠,先时让你们挑了,剩下的我便赏给瑶花。养心殿玉器珍玩,皇后若是喜欢。明儿让张公公送到坤宁宫随你挑。”皇上笑着宽慰皇后。
“皇上这样说,倒显得臣妾小气。臣妾难道为了争东西,臣妾是为了皇上。”
“皇后娘娘也是为皇上,情急失语。古来尊卑有序,若一个奴才也敢和皇上比肩,岂不是乱了伦常。”静贵人一旁附和。
云嫔见如此,忙说:“静贵人言重了,一件器物而已,这原也是皇上赏的。既让人见了,也是称颂皇恩浩荡,岂还敢妄加非议。”
“云妹妹,你还年轻,况刚来不久。哪里知道这皇家规矩是一步不得。尊卑长幼之序,是祖辈定下的。咱们若不遵从,岂不为天下耻笑。”
皇后步步紧逼,两人你一言我一言,互不相让。云嫔气的脸色通红,明妃瞅着不答话,冷眼旁观。
“好喽!今个是来听曲赏荷的。全让你们败了兴致。当真以为我老了,依我看这宫里是该好好整治。雨浓,去把瑶花手上的念珠取过来。”太皇太后手一扔,念珠沉入池底:“皇后说的对,皇上是这天下的主。谁敢和皇上比肩,那就是造反。”
太皇太后言之凿凿。玄烨不言脸色沉重。我听得出来这也是对皇上的鞭策,皇后脸上一片青紫。太皇太后字里行间也影射索额图近来在朝堂上嚣张的气焰。
《桃花扇唱了一半,席间人说话。太皇太后冷着脸,皇上也意兴阑珊。
明妃见状,忙讨好:“太皇太后到底是见多识广,非臣妾们能及。我说句公道话,太皇太后可别怪我多嘴。皇后娘娘向来从严治宫,从不敢懈怠。臣妾是看在眼里。到底宫里人多,难免有几处照顾不到的。宫里的人大都知礼守礼。太皇太后身边的雨浓姑娘就极好,到底老祖宗调教的好。”
太皇太后笑道:“原来变着法赞着我身边的人,逗我开心。雨浓是乖巧些,事事想得周全。我想赏她竟一时想不到赏些什么”
“雨浓善于伺弄花花草草。前日上贡几株世间罕有的海棠,就赏给她吧!”皇上道。
雨浓上前谢过。桃花扇演到尾声,李香君血溅桃花扇。宫里本不欲点这出戏,戏里的事正是清兵刚入关时。
执事太监本将这出戏划去。太皇太后听闻忙制止:“市井百姓听得,宫里怎这般讳疾忌医。听曲听词,这一出词极好”
如画在台上把李香君亡国之恨,对爱人的失望唱的淋漓尽致。孝庄有些动容:“唱的如是好,宫里的竟比不上这个。想我百万骑兵入关之时,是何等场景。今日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终,幼有所养。天下之福。”
康熙登基以来,民富国强百姓终于过上安定生活。满汉之间嫌隙渐渐减少。
正值李香君痛斥爱人,血溅桃花扇。突然台上戏子手里的扇子飞出几把飞镖径直射向皇上。众人大惊,大叫道:“护驾。”
“皇上小心。”雨浓上前,飞镖划伤雨浓的臂膀。
“受死吧!”如画一跃到皇上面前,我忙上前挡住,打出鞭子制止如画。如画身轻如燕,水袖和我的鞭子厮打在一起。
“停手。”我劝道。如画轻笑,腾空而起,像是明空的星云。一把冷箭从后面射进如画背部。
她从天翩跹而下,摔在我面前。血溢出来她看着我微笑,微笑着闭上眼睛。
侍卫们团团围住。我要过去,玉竹拉住我,摇头。
皇上走上前巍然不动:“抓住戏班所有人,传明珠!”
如画的尸体被一群侍卫冰冷的抬走,她的头侧向一边,嘴角挂着笑容。我回望雨浓,她也正看着我。
我不知说什么,我被一股强大的冰冷裹住。
瑶花阁,我坐在凉椅上不自禁的神伤。如画,这究竟是为什么?
“姑娘在这,想哭就哭。出了这个门可不能掉一滴眼泪。”玉竹紧张的嘱咐。
“究竟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