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芸下意识闭上眼,头发被抓了起来,头皮很痛,保安开始一下又一下掌掴她的脸。
挨打很痛,耳鸣声很吵,像很多老鼠在叫。
许星言抱住保安的腿:“你别打她!我知道怎么说!”
“你要是胡说,或者趁机逃跑,我就打死她!”
许星言点了点头。
保安松开她,跑了出去。
隔着门板,李芸听见保安在跟人说话。
“快带小孩进里屋躲一下,把小孩的嘴堵上别让他出声,有人要上楼了。”
李芸没有听见那拳师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真的听见了敲门声。
保安拽起许星言的手,把他牵出门外。
“怎么回事?我在楼下看见有小孩站窗户上喊救命。”门外的陌生人在问。
“孩子恶作剧。这么小的孩子住宿舍,闲不住总捣蛋。”保安回答,“你这孩子,快给人家道歉。”
“对不起了。”那是许星言的声音。
“没关系,小朋友以后不要站在窗户上,很危险的。”那好心人说。
好心人走了。
鞋子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
许星言被送回屋里。
李芸的心也彻底跌回谷底。
牙齿松动了,她用舌头舔了舔那颗牙,它蓦地滚落。
她将牙齿吐出来,晃了晃脑袋。
意识到耳鸣声终于停下时,她高兴地拍了拍许星言:“我耳朵里不响了!”
只是外界的声音和脑袋的重量好像全偏向了右侧。
不知过了多久,许诗晓也回来了。
许星言看着一瘸一拐的许诗晓,啪嗒啪嗒地开始流眼泪。
“你还有脸哭!”许诗晓推了他一把,“你就是个害人精!要不是你非要学拳,我们也不会被关在这儿!”
宿舍床上睡满了小孩,但他们就像死掉了,谁也不说话,整个屋子只剩下许星言的哭声。
那个叫何嘉的男孩从上铺爬下来,用袖子擦了擦许星言的脸:“你别哭了。”
一个礼拜之后,那名拳师又来了,再次抱走了许诗晓。
门锁打开,再重新被一圈圈拧上。
许诗晓叫得格外凶,嗓子都哑了,听得李芸不自觉发抖。
担心许诗晓,也担心下一次又轮到自己。
警笛声在楼下响起来。
大概是巡逻的警察,李芸隔几天就能听到这种警笛声。
她坐在墙角,把腿收回来,努力把自己蜷成更小的一团,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手臂。
没有用的。
警察不知道他们在这里。
许星言已经试过求救了,他们只是小孩,大人不会相信他们说的话。
李芸茫然地望着窗。
一抹身影飞快地扑向了窗,等她反应过来,许星言再次站上了窗台。
“救命!”他喊,“救命!”
没有用。
没有用的。
许星言这么做只会害她挨打而已。
她低下头,动了动脚,把两只脚并拢,暗想道:许诗晓说的没,许星言就是一个害人精。
门锁被拧开,保安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盒热气腾腾的泡面,他抬眼看了看窗台上的许星言,快步走到桌边,先放下了泡面盒:“没完了是不是,小崽子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那小女朋友——”
话音蓦地停住。
保安睁大眼睛,张着嘴定住不动。
李芸瞄着保安的反应,隐约预感到了什么,猛然看向窗。
窗台上已经没有了许星言的身影。
窗户完全敞开,夜风呼呼地吹进来,她的头发随风扬起来,遮住了视线。
——许星言喊完那声“救命”,从八楼窗台跳了下去。
“他跳下去,大人们才会相信他是真的在求救。巡逻的警察立刻就上来了,抓到了那个拳师。”
“那间武术学校除了会计之外的所有人都被抓起来了。”李芸说,“保安有一把没子弹的土枪,掏出那把枪拒捕,二十年前巡警也有配枪,直接打死了保安。那个拳师也被判了期。”
“许诗晓二十岁那年也是从八楼跳下去的。同一个地方。我不知道许诗晓为什么忍心,言哥当年从八楼跳下去是为了救他啊……”
李芸说不下去,肩膀随着抽泣颤动,抬手盖住了眼睛。
过了几分钟,她的肩膀慢慢停住颤动,抬起头看向纪托。
“我看到你在发布会上说了你需要终身服用精神类药物。”李芸从挎包里掏出纸巾,擦了擦眼角,“我在福利院生活,认识两个父母吸毒被关进强戒所而被送进福利院的小孩,一个因为戒断反应的折磨,最终还是和父母走了一样的路,后来毒品过量去世了。另一个还好,事业有成,但听人说他今年又离婚了,这已经是他离的第五次婚了。”
“诗晓消耗了言哥太多。诗晓生病,言哥也吃了很多年抗抑郁的药。诗晓到死都不知道……言哥也在生病。”
“我真的不想言哥承受伤害了,我不希望他和病人在一起,纪托,你不适合他……”李芸说。
关于许星言的最后一块拼图终于拼好了。
但他偏偏对那样的许星言说过:
-你弟被人猥亵的时候,你在哪儿。
-许星言,你让我恶心。
指责那时也只是一个十岁孩子的许星言。
“小芸!”
纪托循声望过去,喊李芸的是个长相俊秀的年轻男人,还牵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男人一松手,小孩儿咯咯笑着像个鸭子一样朝李芸跑过来。
李芸擦了擦眼睛,弯下腰直接抱住跑向她的小孩:“蒜头想妈妈没有啊?”
那男人也走到李芸面前,眼中的笑意落到唇角:“今晚吃什么?”
李芸看了一眼纪托,视线落到那男人身上:“说了不让你来接我的。”
“没关系,反正我没什么事情。”男人说。,
一家三口已经走到福利院门口,纪托忽地跟上去拦在李芸面前,看了看李芸身边的男人:“你老公就从不消耗你,从不伤害你?他没有自己的喜怒吗,他是菩萨下凡?”
李芸和李芸老公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只有那个叫蒜头的小孩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笑。
纪托吐出一口气,对着小孩挤出个笑,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