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起暴雨。
天气预报报道,台风刚刚在交露登陆。
董满江睡不着觉,站在窗边,听着呼啸的风声。
白天看向他的那双眼睛再次闯入脑海。
许星言。
不怪他,谁让那小子找上来!
许星言认出他了,那个贱种会毁掉他的一切!
这些年一直躲着他们,他受够了,受够了!
躲到哪里都有那些眼睛!
一根细瘦的树杈直直冲过来,董满江吓得跌在地上,“咔”一声响,树杈撞在玻璃上,折成两截。
他抽了一口气,踉跄着爬起来。
不用怕。
那些孩子就像眼前的树杈一样,过于弱小,只要他想,他可与随时折断他们。
他委屈至极。
明明是那些身体小小眼珠圆圆的贱货勾引他……
董满江狠狠地捏着手腕上的佛珠,一颗一颗地数着手串上的檀香珠子。
片刻后,他回身拉出抽屉,翻找他的药。
铝板上只剩最后一颗药,女性避孕药,含有雌激素。
吃下这东西,他对小孩儿的欲望就不再那么强烈。
许诗晓,许星言。
他喜欢许诗晓,他最喜欢许诗晓。
折断本就只会哭的软弱货色没有丝毫乐趣可言,所以他厌恶许星言。
十年前他就该绝了后患。
董满江咬牙切齿地在客厅里踱步。
十几分钟后,他停在一面墙壁面前,微微仰起头——墙上挂着相框,相框中的男人和他有相似的五官,男人穿着警服。
这照片是一张遗照。
董满江瞪着眼睛,想把照片上的人看得更清楚:“哥,那小子肯定认出我了!我没办法!你再帮我一次,就像十年前那样,再帮我一次……”
话没说完,“咔嚓”一声雷鸣,风唰地刮开客厅的窗。
墙上的相框砸下来,他哥的脸在他眼前放大——
相框边角砸中了董满江的头,他惨叫一声,看见在地上摔碎的相框玻璃。
头上热乎乎的,董满江抬手摸进头发,摸到一手血。
手机响铃声从卧室传出来。
他顾不得手上沾着血,快步走进卧室,抓起床头上的手机,摁下接听,把脸凑得离屏幕相当近。
“你打完那个电话了?”
“打完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电话里的王辰龙叹了口气。
“我女儿宁宁十四岁时被邻村的混混李八百欺负,宁宁搬石头失手砸死了他,你帮忙处理李八百的尸体,我感激你。
你拿宁宁的事儿威胁我,我没招儿,只能帮你管着那个丧天良的武术学校,后来你强奸小孩的事儿被人发现,我也帮你顶罪蹲了二十年。
你当年给我的那笔钱让宁宁后妈卷走了。我也跟你说过的,我肝癌晚期,准备带宁宁离开交露,这辈子不回来了,你的事儿也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你帮我处理了宁宁杀人,纪托要给我钱让我告诉他人名,我都没说,我为你守口如瓶,只管你要五十万,该给我了吧?”
董满江刚要说话,没备注的号码切进来,他说道:“你等一下!”
董满江摁下接听,两手端住手机。
电话那头的陌生号码说道:“事情办好了,又得搞定监控又得搞定保安,再去捣鼓刹车,这活儿这么麻烦,你给的现金不够数儿。”
通往城中村的盘山道路。
越野车车门变形内凹,纪托被安全带卡在座位上,垂着头,额角浸满了血。
许星言喊了他好几次,纪托毫反应。
许星言拽住车门,用力拉了几次,脚踝钻心地疼,腿站不稳,光靠着手的力量拉不开。
车灯晃过来,许星言回过头。
一辆大巴车减速停下,车上没载任何乘客,只有副驾驶坐着个人。
大巴车车门“嗤”一声打开,司机跳下来,隔着公路问:“车祸?”
许星言忙道:“车门我拽不开,能帮帮忙吗?”
“行。”
司机说着,踩着泥坑里的积水啪叽啪叽走到他们的越野车旁边,低下头朝车窗里瞄了瞄,又回大巴车上取来工具。
斧子一下就将车窗砸出蜘蛛网,再几下,大大小小的碎渣陆陆续续掉下来。
司机抠掉玻璃,伸进去戴着尼龙线手套的手,抓住窗框,一下拽开了车门。
“谢谢,谢谢!”许星言拖着左腿,半是蹦半是颠地凑上前。
他掸掉纪托身上的碎玻璃,解开纪托身上的安全带,放轻动作扶起纪托的头,借着身后大巴车亮起的车灯,检查他额角的伤。
口子有点大,还在流血。
“先上我的车,我送你俩去医院吧。”大巴车司机说。
许星言将纪托抱下驾驶位,司机过来搭了把手。
大巴车副驾驶上坐着的是个长头发的青年,靠在椅背上一直没下车。
远光灯开着,刺得许星言眯起眼。
他忽然反应过来,刚刚别他们的车、挡住避险车道入口的差不多就是这么一辆灰色大巴。
天太黑,他没来得及看那辆车的车牌号。
许星言抬头,发现这路段没有道路监控摄像头。
司机说道:“小哥儿,你这腿也伤了吧,车上去坐着,别再严重了。”
“没事儿,骨头没事,就是挫了一下。”许星言说着,掏出手机。
“这大半夜的,还是别麻烦你们,我报警能快点。”说着,他摁下报警电话。
“啊,那行。”司机应道。
接线女警问许星言出事故的具体位置。
他想看附近的路牌,扫见大巴车副驾的位置——那里原本坐着的人不见了。
许星言皱了皱眉,加快语速:“我不知道具体位置,我们在去新二村的盘山道上,大概进盘山道后开了半小时……”
鞋子踩在水坑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似乎在跑,很快。
许星言回过头,只来得及看见斧子的钝面。
银光甩到他眼前,斧背儿砸在了他的后脑勺。
比烟灰缸砸疼多了。
手机顺着那一下抛出去掉在地上,女警还在“喂,喂,您听得见吗”。
紧接着,那斧头直直劈在他的手机上!
手机里的女警登时安静了。
四只脚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一个是那大巴车司机,一个是从副驾驶座位下来的拎着斧子的长发青年。
青年直接蹲在纪托面前,薅住纪托的头发拎了起来。
许星言舌头发麻,含混地说道:“松开他……”
青年哼了一声,拎着纪托的头发晃了晃。
大巴车司机道:“听说这人是打拳的,老四,你把他捆紧点。”
老四将纪托的手捆在背后,又捆住他的脚,一圈圈束得极紧。
如法炮制绑好了许星言,将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塞上大巴车,扔在左右座位中间的过道上。
司机还是在前头开车,老四坐到一旁的座位看着他们。
半小时后,许星言的手指脚趾渐渐恢复了知觉。
纪托还没有醒。
纪托头上的血顺着脸颊和鼻梁淌下来,已经在地上汇成一小滩了。
“他头上的伤口一直流血,”许星言开口,“能不能找个药店……买外用药,先给他止血?”
大巴车晃晃悠悠开在盘山路,老四根本没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