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飞走后不到两分钟,警察到了。
不是纪托打的报警电话,而是之前许星言的那通报警电话。
通话突然中断引起接线员注意,警方按许星言说的位置调查了盘山路附近监控。
掳走他们的这辆灰色大巴车挂的又是个假车牌,警方便一路搜查着追了过来。
董满江脑动脉破裂,还在ICU坚持着,醒了也会全身瘫痪。
许星言的脚踝韧带撕裂,脑袋被斧背砸出了轻微脑震荡,医生嘱咐他近期避免情绪大幅波动。
纪托的眼睛没事,淤血一个礼拜就能褪,比较严重的是他有根肋骨裂了,虽然没有明显位移,不用动手术,但得戴上肋骨固定带养两个月。
得知纪托肋骨开裂,许星言十分震惊——震惊于这人是在肋骨裂开的情况下给他捉的萤火虫。
再有就是纪托头上的伤口太长,要缝。
护士拿着电动推子来备皮,纪托比比划划不让剃。
护士长端着“嗡嗡”的推子,斥道:“不让剃毛怎么清创?怎么缝?我们家猫做绝育还得把蛋周围的毛剃掉呢!”
纪托一脸语凝噎瞪着护士长。
许星言憋笑憋得肚子疼。
到底还是剃了,秃了,清创了,缝好了。
纪托脑壳上缺出一个正方形,挺艺术的。
警察来录过两次口供,两次都没待多长时间,毕竟有录下全程的双向行车记录仪作证,现场没有任何疑点——纪托打董满江那一拳是教科书式的正当防卫。
阳光落在双人病房里,照亮了纪托手背上的细小绒毛。
许星言下了地,单脚蹦到纪托的病床旁边,坐在椅子上,抓着纪托的手翻了个面儿,望向他手臂内侧的手术疤痕。
五年前,也是这家医院。
纪托闹上吊闹绝食,自杀未遂,坐在病床上一口一口咬着苹果,露着脸颊两侧若隐若现的酒窝,可怜巴巴地说“我难受”。
许星言顺着纪托手臂上的疤痕摸到手腕,再摸到手指,捏了一下纪托的名指,望着那根名指指腹上一圈圈的指纹。
恍如隔世。
“许星言。”纪托突然将他喊了回来。
许星言抬起头,不知是不是觉,他觉得纪托喊他名字的语气颇为严肃。
“我——”
许星言睁大眼睛,没有过纪托马上要发出的“爱”的口型,但病房门在此时“咣当”被推开了。
纪托张着嘴怔了怔,闭上了嘴。
医院么,护士长进病房干什么敲门。
没道理,对吧。谁也想象不到病房里正在琼瑶,毕竟一个脑壳开瓢,一个韧带撕裂。
护士长推着换药车进来,拿起输液袋挂上吊杆,捋直输液管,拔掉了针头上的塑料帽。
许星言晕针,腿软头晕,赶忙儿别开头回自己病床上躺着去了。
给纪托扎上消炎药,护士长抬头看了看纪托脑壳上没头发的那块儿,评价道:“过一个月肯定长上了,我们家咪咪当时半个月就长上了。”
“我跟你说,我们家咪咪绝育后可粘人了……”
许星言打了个哈欠,他不大想听护士长说她们家咪咪绝育后的性情以及猫蛋周围的毛发生长速度。
护士长走出去之后,纪托忽然坐得十分端正,目视前方,不肯稍微侧过来一点。
许星言莫名其妙,迟钝地想明白纪托不想让他看见没头发那一面,撇了撇嘴:“转过来,我又不是图你头发多。”
纪托抬手拨了拨浓密的头发,转过来了。
许星言给他削了一个苹果,递到他没扎针的手上。
他听着纪托啃苹果的吭哧声,惦记自己刚刚没听见的那句话,见纪托迟迟不再开口,提醒道:“你是不是还有话说?”
纪托看向他。
“吱呀——”
病房门又被推开了。
这次不是护士不是医生,是林振。
许星言搓了搓眉心,默念“生气不利于脑震荡恢复”,看向门口的林振,微笑道:“林警官来了?”
林振被他笑得愣了愣。
纪托把话接过去:“有事儿?”
“董满江咽气了。”林振说。
许星言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林振走过来,绕到纪托这一侧,要去摘吊杆上的输液袋:“我陪你上个厕所吧?”
纪托抬下巴指了一下门口右手边。
病房里有洗手间。
林振一脸尴尬。
纪托及时帮他解围:“我们去外面晒一晒太阳。”
说着,回过头看许星言。
“去吧。”许星言点头恩准,坐直去够床头上的手机,距离有点远,他得下地。
纪托条件反射想扶许星言,忘记自己手背上还插着输液针头,走这两步抻直了输液管,他身后举着输液袋的林振“哎哎哎哎”喊起来。
纪托被输液管拴着没来得及扶许星言。
许星言拿完手机,自己躺回病床上端起手机。
连连看游戏开启音乐响起来。
纪托戴上口罩挡住脸,拿着半个没吃完的苹果,跟林振走出病房。
病房在三楼,两人走楼梯下去的。
将苹果啃得干干净净,纪托把果核丢进垃圾箱里。
院子里的阳光晒得他微微眯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