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这么久,白粥的确最合适。
许星言挑着距离最近的粥铺订了外卖。
纪托一勺勺喝粥时,卢彬打来了电话,问他手头上还有没有钱,让他先垫住院费。
“没事儿,我有钱。”他揉了揉纪托乱蓬蓬的头发,后半句是对纪托说的,“以后我养你,不过你少吃点,吃太多了我养不起。”
中午,邻床的老太太被她儿子用轮椅推下楼晒太阳去了。
四人病房里只剩下他和纪托。
卢彬前天拿来的富士苹果还剩最后一个。
许星言削掉了苹果皮,将它递给纪托。
纪托接过苹果,小口小口地咬。
阳光照进病房,暖调的滤镜让此刻有种岁月静好的觉。
每一次纪托咬下去时,唇角的酒窝都会在不经意间跑出来溜达。
“这位有酒窝的小朋友。”许星言逗他,“你这么好看,有什么想不开的?”
纪托咽下那口苹果,轻声道:“我难受。”还想说什么,蹙起了眉道,“你不明白。”
“是,我是不明白。没人明白。别人知道你有多难受,你就不难受了吗?”许星言道,“再说了,难受吃药啊,不要瞧不起医学的力量。”
纪托不答,他继续说:“卢彬说你总不好好吃药,医生给你开的什么?”
“富马什么的。”纪托开口,“吃上会变笨。”
“你可能是对个别药物反应比较大。”许星言说,“不过富马酸喹硫平确实让人脑子懵,那个困呦,刚吃上头几天,走路直摔跟头。躁郁和抑郁还不一样,多试几种,总有副作用没那么大的,医生给你开过奥氮平没?阿立哌唑呢?”
纪托侧过头,忽然定定地盯着他。
察觉到自己说溜了嘴,许星言抿了抿唇,扯谎道:“我是听诗晓说的。”
纪托出院后,许星言也暂时住到了卢彬家照顾纪托。
卢彬租的公寓在市中心。
许星言厚脸皮退了自己那间廉租房,把许诗晓的东西也全搬了进来。
三个月一到,医生检查纪托手臂断处,愈合得很好,医生提前给纪托拆掉了支架。
纪托变了个人似的,以前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这三个月,每天至少睡十六七个小时,像一只考拉。
而且还是不愿意搭理人的考拉,天天就端着卢彬的笔记本电脑看电影。
每每只看半小时,就换片子,再看半小时,再换。
许星言在一旁陪着纪托看电影,看得格外糟心。
卢彬电脑里都是悬疑推理类的电影,刚看半小时,攒出一脑子问号,紧接着就带着这一脑子问号去看下一个片,然后又被塞进好多问号。
卢彬公寓附近五百米就有个菜市场,他们三个人的经济情况不乐观,许星言索性天天买菜,做饭给卢彬和纪托吃。
他对自己手艺挺有信心,诗晓难受得爬不起来床的时候,都能吃光他做的饭。
让许星言最不放心的是纪托的右手,已经拆了支架,许星言想拉着纪托做点相对舒缓的恢复锻炼,但根本没法儿把这小子从屋里拽出来。
一天下午,卢彬带回来一张棋桌。
卢彬说,纪康生前最喜欢在棋桌前消磨时间,不下棋的时候,就在棋桌上喝茶看报、处理文件。
晚上七点钟准时开饭。
三菜一汤。
卢彬向来话少,纪托则是压根不开口。
饭桌上一般都是许星言自己说了一句什么,过会儿没人搭理他,他自己再把自己上句话捡起来接着聊。
卢彬忙得经常一连几天不回家。
今天难得回来得,吃完饭后还帮许星言洗了碗。
卢彬只洗了一只碗,纪托突然一言不发地挤进只有几平米的厨房,从卢彬手上抢走了碗,开始搓。
洗的挺干净,也没有打碎碗,就是像鸭子似的,阵仗相当大,洗一只碗,扑棱出满地的水。
卢彬:“少爷,还是我来吧。”
许星言把想拦纪托的卢彬拦住了,好不容易有机会让纪托活动活动右臂,就当恢复锻炼了。
纪托留在厨房洗碗。
许星言和卢彬去了客厅,坐在棋桌两侧,开始下棋。
过了一阵儿,纪托洗完了碗,站在一旁看他俩下棋。
棋盘上风云诡变,棋子密密麻麻。
纪托开口:“下的什么?”
卢彬抬头看纪托:“五子棋。”
许星言也看向纪托:“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只会下五子棋。”
第二天一早,菜市场促销,价格比平时便宜五分之一。
许星言定好闹铃去了市场抢菜。
苹果应季,但纪托不喜欢吃硬苹果,只喜欢富士。
富士苹果打折也比其他苹果贵。
许星言买好了今天的菜,转回苹果摊,咬牙买了两斤富士。
拎着菜和苹果到了家,一抬头,看见公寓防盗门敞着,乾坤之图的经纪人在门口。
而纪托已经穿好运动服,单肩挎着背包,和那些人站在一起。
电视剧里,因惊讶而松开菜兜、菜洒一地的画面都是骗人的。
他才不舍得摔这些苹果,贵着呢,摔坏了还怎么给纪托吃。
把菜兜靠墙一放,许星言小跑过去站到纪托面前:“干什么去?”
纪托没回话。
经纪人替他答道:“比赛啊。”
许星言瞪了眼经纪人,看向纪托:“你疯了你去比赛?你的伤才刚好多久?而且最近四个月你根本没训练,比什么?”
经纪人再次搭腔:“就是因为纪托上次受伤后四个月没比赛了,才应该出去露一露面,不然都要过气了。”
许星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打什么比赛?和谁?”
肯定不是TAS的比赛,近期的战卡上根本没有纪托的名字。
“你放心,”经纪人忽然在脸上堆出了笑,“就去昌顺。飞机一个小时就到,很近的。”
经纪人遮遮掩掩的态度让许星言更加起疑。
许星言再次问道:“我是纪托的教练,至少要知道他是去跟谁打吧?”
经纪人撇了撇嘴:“张晓茂。”
张晓茂是祝长坤刚签的拳手,和李佑宇的套路比较接近,是个地面技术强势的选手,胜率很高。
但张晓茂最近一直参加的都是FIVE赛事。
FIVE赛事虽然和TAS天差地别,在亚洲却颇具知名度。
FIVE的比赛极其血腥,堪比黑拳。每年都有台裁不及时叫停比赛导致选手在擂台受重伤就此退役的新闻爆出。
北美市场完全不承认FIVE赛事——FIVE赛事出了名的药检宽松,规则混乱,全靠娱乐性和话题性赚钱。
经常搞出第一回合摔跤规则、第二回合柔术规则,第三回合拳击规则的比赛。
纪托长项是空手道和散打,摔跤柔术都不是他的强项,如果按照摔跤规则去比赛,不可能是摔跤手出身的张晓茂的对手。
以纪托现在的身体状态,去参加FIVE,对上张晓茂,不会是断一条手臂这么简单。
祝长坤根本是想趁着纪托还有热度,让他输给张晓茂,转而捧红张晓茂。
在这种彻头彻尾的商人眼里,败给李佑宇的纪托,已经没有商业价值了。
“我们不去。”许星言拽住纪托的手臂:“跟祝长坤说,我们退赛。”
“退赛?”经纪人挑高眉毛,“你想退赛就退赛?合约上白纸黑字写着,除非纪托受伤,否则必须条件接受俱乐部的安排,他手臂的伤早好了,你们是不是想违约啊?”
“也行啊!不比赛就付违约金。”经纪人拔高声调,摊开一只手,“500万,拿来!”